第60章 观星者语(1/2)

一切都纤毫毕现,尽在掌握。

宋辞无声无息地入内,躬身禀报:

“陛下,陆凤君求见,言及裴公子生辰宴的用度……”

“告诉他,朕准了。”

乔玄未等他说完,便淡淡打断,

“些许小事,不必再来烦朕。”

乔玄挥退他,独坐于御座。

他无需再登高台,整座宫城,万里江山,乃至所有人性的幽微之处,皆已在他心念棋盘之上。

“慕别,你可知,你的痛苦、你的挣扎、你所有的‘不甘’与‘微光’,皆是朕为你这出戏精心调配的香料。若无这点人性的余温,你这件藏品,该是何等无趣?”

“宁安,烧吧。你的火焰越是明亮,越能照见这宫闱的腐朽,也越能……反衬出执火者之必需。”

“闻人,你的清醒,是浸泡在痛苦里的明珠,是朕最成功的杰作之一。”

“众生皆戏子,悲欢尽台词。朕,是这永恒剧场里,唯一的观众,亦是……唯一的神。”

任何试图即兴发挥、脱离剧本的“自由”,都是对这台完美戏剧的亵渎,必须被修正、被驯服,或者……被作为最精彩的意外而珍藏。

就像她当年一样。

他微微阖眼,享受着这掌控一切的、无边的寂寥。

他深信,他已将权力化为了艺术,将众生化为了永恒的藏品。

他是这永恒剧场的唯一主宰,戏码永不落幕。

——然而。

就在他这俯瞰众生的心念与星空达成完美共振的刹那,一种绝不应存在的“噪音”,如同冰面下第一道裂痕的蔓延,精准地切入了他“人性罗盘”最核心的推演轨迹之中。

——

回京驿道,夜宿官驿。

乔慕别自梦中惊醒,非因噩梦,而是一种源自肺腑深处的温热与一阵陌生的松弛。

他披衣起身,未曾点灯。

窗台上,白秀行所赠的那盆“碧玉簪”兰草在月下静默,旁边搁着那枚色泽已显沉黯的松塔。

他无意识地捻起松塔,鳞片依旧粗糙,凑近耳边,万籁俱寂,并无风声。

镜中映出黑色一片,未束冠。

神色自然。

没有“柳昀”的温雅,没有太子的威仪,也没有模仿柳照影的卑屈。

此刻,他谁也不是。

恍惚间,那日松香气轰然复燃,那口决绝的、焚尽一切的热浪,并非来自体外,而是从他心口炸开——

这火焰温灼着他,不热切,却能让他此刻看清楚他自己。

不是为了照亮谁的棋局,不是为了扮演谁期待的影子。

“我只属于我自己。”

这感觉陌生而危险,带来一阵近乎失重的眩晕,纯粹,却短暂如流星划过永夜。

松塔自指尖滚落,悄无声息。

那盆兰草,静观其变。

——

文渊阁,万籁俱寂。

宁安并未察觉远方的悸动,她正沉浸于一片被历史尘埃覆盖的疆域。

她避开了常见的经史,在志怪传奇、前朝野史与《风物考》中翻寻。

她的指尖最终停留于数行简略的文字上:“……南海有国,曰‘玄令’,女子持权柄,执政柄……凤翔旧朝,亦隐约有此遗风……”

她不死心,指尖在故纸堆中更急切地探寻。

终于,在一卷名为《九域风土志略》的孤本残卷中,她读到了一段被寥寥数语带过的记载:

“玄令国之西,有山国名‘昭澜’,其大祭司皆为女子,兼掌神权与兵符,可废立国君。”

又翻数页,于前朝《凤翔纪年》的注疏中见得一行小字:“凤翔末帝有女帅,名‘飞凰’,曾掌禁军,权倾朝野。”

她的手止不住颤抖。

邻国玄令。

昭澜女祭司。

凤翔飞凰帅。

女子为尊,女子掌兵,女子临朝。

原来,“路”从来不止一条。

这些来自异域与故纸的名字与记述,像一道接一道的闪电,次第劈开了她自幼被灌输的、铁板一块的世界图景。

她脑海中浮现出萦舟清冷的侧脸,浮现出陆凤君的跋扈,浮现出父皇那不容置疑的眼神……

更浮现出那些记载背后,执掌兵符、号令军队的陌生女子身影。

一个模糊却坚定的念头开始成形:

权力,或许可以有无数种模样。

这不只是关于谁坐在龙椅上,而是关于每一个被困在这宫墙里的人,是否都能有机会,选择自己人生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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