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点睛(2/2)
她画得有些倦了,抬眼偷瞄萦舟,见她正对着绣绷上一处配色凝神思索,阳光在她专注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与她画中的面容无二。
宁安心中一动,
将那美人图用炭笔点上一颗极小极小的痣。
然后低声开口,带着点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抱怨意味:
“……前些日被父后拘去赏荷宴,听着那些夫人小姐们互相吹捧,无趣得紧。”
她说得含糊,并未细讲宴上的琐碎与压抑。
萦舟闻言,从绣样中抬起头,安静地看向她,没有追问,也没有附和,只是静静地听着。
宁安看着她清澈的眼眸,心里的那点烦闷忽然就消散许多了。
她嘟囔道:
“……反正,年年如此,烦死了。”
萦舟默然片刻,轻轻道:
“殿下是很好的人。”
她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心尖。
宁安却觉得,这句话比任何人的安慰和阿谀奉承都更让她受用。
她翘起嘴角,方才那点不愉快彻底烟消云散。
“不过……”
萦舟目光落在自己绣了一半的并蒂莲上,语气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向往,
“荷花本身,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风姿确是极佳的。若能静静观其形色,用于绣样,想必是极好的。”
宁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她不爱热闹的赏荷宴,但若是……
“你喜欢荷花?”
她凑近了些,语气雀跃。
萦舟被她突然的靠近弄得有些不自在,微微颔首:
“嗯。其形、其色、其韵,皆可入画入绣。”
“这有何难!”
宁安一拍手,脸上是明晃晃的得意,
“太液池的荷花开得最好!比御花园那些强多了!其实……本宫最爱荷花了!”
她说得斩钉截铁,仿佛之前那个从赏荷宴上溜出来、抱怨荷花无趣的人不是她自己。
“过几日,等日头不那么毒了,我带你去太液池边赏荷写生,如何?”
她看着萦舟,眼中闪着期待的光,
“就我们两个,清清静静的,没人打扰!”
萦舟望着她神采飞扬的脸庞,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清冷与疏离的眸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动摇了。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为一个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字:
“好。”
宁安顿时心花怒放,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又坐了片刻,眼见天色渐晚,宫人该来寻了。
宁安起身准备离开。
她将披风解下,递还给萦舟。
在萦舟伸手接过时,宁安的指尖无意间触到了她的指尖。
却比之前感觉的,更加冰凉了。
比那尊羊脂玉莲,不遑多让。
宁安脸上的笑容顿了一下,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用自己温热的手掌,将萦舟那只冰凉的手连带着披风一起,紧紧握了一下。
“你的手总是这么凉。”
她蹙着眉,语气里是真切的担忧,而非客套,
“下次出来,记得带个手炉。还有,不许再把披风给我了。”
萦舟浑身几不可察地一僵,飞快地将手抽了回去,连同那件披风一起抱在怀里,低下头:
“谢殿……公主关怀……我省的。”
宁安看着她低垂的、露出一段白皙脆弱脖颈的模样,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太医院哪位太医最擅调理虚寒之症来着?
回头得好好问问。
“那我走啦!”她挥挥手,脚步轻快地转身,玄色的衣摆拂过青草,像一只终于找到了归巢的鸟儿。
走出几步,她又忽然回头,眼眸亮晶晶的,声音清脆:
“对了,我叫清宴!”
萦舟站在原地,望着那抹活泼的玄色身影消失在梨林尽头,久久未动。
怀中披风上,似乎还残留着宁安身上温暖的、带着阳光和甜香的气息。
被她握过的手背,那片短暂的温热早已散去,冰凉的肌肤下,却仿佛有火焰在灼烧,烙下难以忽视的印记。
她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指尖极轻地拂过鼻梁上那颗小小的红痣。
宁安脚步轻快地穿过宫苑,心里盘算着:
定要为她寻来这最擅调理寒症的圣手!
至于那件带着药草香的披风,她暗暗决定,下次见面,定要找个由头再借来披一披才好。
萦舟独立良久,终是缓缓坐回石凳。她拾起绣绷,银针却迟迟未落。
阳光偏移,将石桌上宁安遗落的“荫下刺绣图”照得清晰。
画中人的眉眼,竟与她有七分神似。
她伸出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画上人的鼻梁,仿佛想擦去那颗炭笔点的小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