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点睛(1/2)

这日,宁安屏退左右,又独自跑来僻静的梨林。

到了地方,便毫不讲究地往石桌上一趴,下颌抵着微凉的石面,手里百无聊赖地把玩着几颗碎石和落叶。

心下不免期盼那道身影快些出现。

太子哥哥离京,这宫中仿佛瞬间空落了许多。

那些公主们酷爱诗书胭脂,竟无一人能同她玩蹴鞠投壶。

皇子们又一心扑在骑射上,可偏偏一个也比不上她的太子哥哥,甚至有的技艺还不如她!

环顾四周,这深宫里能与她说上话、而她心底也愿意与之亲近的——

竟只剩下那个清清冷冷的萦舟了。

她时不时立起来,踮脚向梨林入口望去,见到空无一人,心头便漫上一点难以言说的沮丧。

连风吹过树叶的簌簌声,都几度被她错听成那轻悄悄的脚步声。

小黄莺皱起了眉头,生平第一次,尝到了一丝方才还在眉头、转眼便绕上了心尖的滋味。

终于,一道披着月白色半旧披风的身影,提着小小的绣篮,款款走入林间。

宁安蹙起的眉眼霎时舒展开,宛若一株迎着日头骤然绽放的水莲,明艳照人。

是萦舟!

她今日果真来了!

“公主久等了。”萦舟见她在此,眸中掠过一丝诧异。

“才没有!”

宁安立刻否认,声音都不自觉地扬高了些,

“我也才来。就是随意走到附近逛逛……走得累了,便进来歇歇脚。才没有刻意等很久呢。”

她扭开头,故作轻松地踢了踢脚下的青草。

萦舟看着她微微发红的耳根,浅笑不语,并不多言,只安静地在石桌另一侧坐下,取出了绣绷。

宁安不喜欢刺绣,但她喜欢看萦舟刺绣。

阳光透过梨叶的缝隙,筛下细碎的光斑,在萦舟低垂的睫毛上跳跃,投下一小片颤动的阴影。

宁安看得出了神。

她忽然发现,萦舟鼻梁上有一粒小小的、红色的痣,像雪白宣纸上被无意间点缀上的朱砂,俏丽得很。

当她想不出精妙的针法时,那粒小痣会随着她几不可见地蹙一下鼻尖,灵动莫名。

宁安看得有趣,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生怕惊扰了这幅画面。

一阵风过,梨树青涩的幼果在叶间微颤,带来些许凉意。

宁安“阿嚏”一声,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萦舟捻着针线的手一顿,抬眼看来。

宁安揉了揉鼻子,浑不在意地摆摆手:

“没事没事,你继续。”

萦舟却放下了手中的绣绷。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解下了自己身上那件已被体温捂暖的月白披风,默默递了过去。

宁安愣了一下。

她贵为公主,锦衣玉食,何曾缺过衣物?

旁人献上的貂裘锦褥堆积如山,她却觉得都比不上眼前这件半旧的、触手柔软的棉布披风。

她接过,入手先触到的是披风边缘繁复的刺绣图样,绣的并非寻常女子钟爱的花卉,竟是些君子和文人雅客偏好的柳叶竹枝,清雅别致。

难道萦舟喜欢诗书吗?

这念头一闪而过。

披风内里似乎还残留着萦舟身上的温度与气息——

一种淡淡的、清苦的药草香,混着一丝似有若无的梨叶清气。

她将披风裹在身上,那暖意仿佛不是来自外界阳光,而是从织物经纬,内里衬絮中丝丝缕缕地透出,直直熨帖到她心尖上。

她莫名觉得脸有些发热……

这感觉陌生又奇怪,不像跑完蹴鞠后的燥热,倒像是心尖被那药草香轻轻烫了一下,连耳根都悄悄攀上了轻悄悄的绯色。

为了掩饰这莫名的窘态,她没话找话:

“你……你身子不好,还给我作甚?自己穿着。”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这语气,生硬得倒像是在责怪对方。

她立刻想起赠送玉莲那日,触到的萦舟冰凉的指尖。

那日只当她是惊吓过度,未料想如今夏日天光里,她也和染了风寒的太子哥哥一般,需身着披风。

果然,萦舟微微垂下眼睫,声音轻缓:

“劳殿下挂心。夏日里,奴只是畏风,并不觉寒冷。”

“不许自称奴,也不许叫我殿下。”

宁安有些懊恼地纠正,她不喜欢这称呼划开的距离。

她转了转眼珠,从袖中摸出自己随身带着的、用于画宫苑花样的小本子和一截炭笔。

“你绣你的,我画我的。”

她说着,便不再看萦舟,转而趴在石桌上,对着光影斑驳的桌面,或是石缝里一株倔强的小草,信手勾勒起来。

只是勾勒着勾勒着,手下笔触不听使唤,炭笔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竟在纸上游走出一个树荫下执着绣绷的静谧美人侧影。

梨树下重归宁静。

只有风吹叶响的沙沙声,银针穿过锦缎的细微摩擦声,以及炭笔在纸上游走的簌簌声。

她们各做各事,互不打扰,却奇异地共享着同一片树荫,同一种静谧。

宁安从未觉得如此放松,仿佛时间在这里都流淌得慢了些。

画得入了神,她甚至无意识地将其从本子上撕了下来,放在一旁。

过了许久,久到那幅荫下美人刺绣图已悄然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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