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蒹葭倚玉树(2/2)

他说不清是妒是怜,是怒是恨。

只余满心忧虑,他身为父后,要如何才能护其周全?

若是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住——

不,陛下应当尚无此意。或许,真的只是巧合。

他想起那日在明月殿偏殿,慕别伏案书写策论时的侧影。夕阳的余晖为那尚显单薄的身形镀上一层金边,长长的睫毛在脸颊投下淡淡的阴影,沉思之处还会抚摸着耳边红痣。

那孩子偶尔流露的眼神,其中深藏的哀伤与寂寥,叫他这个经历数十年风霜、看惯前朝后宫诡谲风云的人,也不由生出几分心疼。

那样脆弱,却又偏要强撑着储君的威仪,故作坚强。像只倔强的小牛犊,一棵崖边迎风绷直了的幼松。

他这为父后的,只想拼尽全力,为他多遮挡几分风雨。

可若是风雨来自陛下……

他不愿再想下去。

这些年来,他能在后宫屹立不倒,靠的不仅是陛下的恩宠,更是因他懂得分寸,知进退。

可这一次,若陛下当真要对慕别下手,他该如何自处?又该如何护住那个孩子?

他这十数年侍奉君侧积攒的些许恩宠,在陛下心中,究竟价值几何?

他现在只祈愿,盼陛下并无任何将那妄念付诸实践的打算。或许是他多心了,陛下只是恰好喜欢那个类型的容貌罢了。

对,定是如此。

他强迫自己定下心神,重新执起书卷。可那些墨字仿佛都化作了少年清冷的眉眼,在他眼前晃动。

父后。

他恍惚间仿佛听见那孩子在唤他,回头却只见空荡荡的殿宇。

窗外雨声未歇,原先疏落的雨点不知何时已连成一片,敲在琉璃瓦上如万蚕食桑,无孔不入地啃噬着这深宫的静寂。

那槲叶的涩香,此刻闻来,竟带着铁锈般的腥气,丝丝缕缕,钻进肺腑。

他起身至廊下,望着绵绵雨丝,忽然想起去岁秋猎时的一幕。慕别弯弓射雁,一箭中的,陛下抚掌大笑,亲自下场为他拭汗。那时陛下眼中的赞赏,分明是父亲对儿子的骄傲。

难道是他想错了?

正心乱如麻,殿外忽传来心腹宫人压抑着惊慌的声音:

君后,刚得的消息...陛下...陛下摆驾南风苑,召了柳公子侍墨,还...还遣退了所有随侍。

闻人君后指间一颤。

陛下此举,究竟是为赏玩新人姿色,还是...因求之不得,故而退而求其次,聊以慰藉那不可言说的相思?

赝品也罢。

他只愿这赝品,能教陛下多保持些时日的兴致。

再久一些。

久到那羽翼未丰的幼雏,能长成振翅九霄的雄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