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文化输出(2/2)
最新一份密报送到萧北辰案头时,他正在批阅文件。报告详细列出了江南各州府“北境话本”的流传情况、主要传播者、民众反应。
诸葛明站在一旁:“主公,是否要加大投放力度?我们在江南的地下网络已经铺开,可以同时启动三百个说书点、五十个秘密书铺。”
萧北辰想了想,摇头:“过犹不及。现在这样正好——像是民间自发传播,朝廷想禁也找不到源头。若是规模太大,反而会引发朝廷全力镇压。”
他指着报告上的一条:“倒是这个可以操作:报告说,苏州知府的小儿子也偷偷看我们的《格物奇谭》,还照着书里的图做了一个小水车模型。让暗辰卫接触他,送他一本《北辰学院招生简章》——不是现在,是等他明年考秀才落榜后。”
诸葛明会意:“挫败之时,最易接受新路。主公高明。”
“江南的士绅阶层,根深蒂固,一时难以动摇。”萧北辰走到窗边,看着南方的天空,“但他们的下一代,那些对现状不满、渴望改变的年轻人,是我们的突破口。让他们去北境看看,亲身体验,他们回来后的影响力,比一百本书都大。”
他转身,目光深远:“文化战争,急不得。我们要做的,是在大晟的旧墙上,一点一点凿出裂缝。当裂缝多到一定程度时……整面墙,自然会塌。”
窗外,永昌三十八年的夏天即将过去。但北境文化输出的春风,正从碎叶城吹到琉球,从草原吹到江南,从东海吹到南洋。
这风还很小,很柔,但风起于青萍之末,终将成席卷天地之势。
而历史,往往就藏在这样看似微小的风中。
第四幕:草原的“北辰学堂”
八月十六,阴山北麓,白鹿部夏季牧场。
清晨的薄雾笼罩着草原,牧草的露珠在初升的阳光下闪烁如珍珠。在这片传统游牧地的边缘,一座与草原格格不入的建筑已然矗立——白鹿部第一所“北辰学堂(草原分校)”。
学堂的选址颇有深意:它不建在部落核心区,也不建在远离牧场的孤立地带,而是在牧场与耕地区交界处。东侧是连绵的毡房和牛羊圈,西侧是去年开垦的三十亩试验田——种着北境传来的耐寒小麦和苜蓿。
建筑本身是胡汉融合的产物:主体是汉式的砖木结构,但屋顶坡度较缓,覆盖着草原特有的厚实草毡,以抵御寒冬;窗户开得很大,采光充足,窗棂图案却是草原传统的盘羊角和祥云纹;门前的立柱上,一边雕刻着北斗七星,一边雕刻着白鹿部的图腾——白色的驯鹿。
开学典礼定在辰时三刻(上午8:45),这是草原人晨牧归来的时间。
广场上的集结
可容纳五百人的土夯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三百多个孩子。他们年龄从六岁到十五岁不等,穿着五花八门:
有些还穿着传统的羊皮袍子,袖口和领口磨得发亮,显然是家中兄长穿过的旧衣。
有些已经换上北境棉布缝制的新衣——这是学堂的“入学礼”,每个报名的孩子都可领一套。
还有些穿着胡汉混搭的服装:皮袍配棉裤,毡帽配布鞋。
孩子们按部落聚成小堆,神情忐忑。最小的几个躲在母亲身后,只露出半张脸;大些的男孩故作镇定,但紧握的拳头暴露了紧张;女孩们更拘谨,在草原,女孩一般不被鼓励上学。
广场边缘,家长们围成更大的圈。白鹿部头人苏赫站在最前方,这位五十多岁的老首领今日特意穿了正式的皮袍,胸前挂满象征战功的狼牙和银饰。他身后是各氏族长老,个个表情严肃。
“看那房子,”一个老牧人低声对同伴说,“砖头砌的,这么高,冬天得多冷?”
“听说里面有‘暖道’,”另一个去过北境的商人说,“地下埋陶管,烧火取暖,整个屋子都热乎。北境城里都这样。”
“暖道?”老牧人将信将疑,“那得烧多少牛粪?败家!”
议论声中,学堂的大门打开了。
校长许文谦的登场
走出来的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汉人官员。他身材不高,面容清癯,穿着北境文官的深青色常服,但外罩了一件草原风格的羊皮坎肩。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发型——不是汉人的发髻,也不是胡人的辫发,而是剪短至耳际的“北境公务发型”。
许文谦走到广场中央的木台上,没有用扩音筒,而是深吸一口气,用流利的突厥语开口——不是官话,而是带着阴山口音的方言:
“草原的孩子们,父老乡亲们!我是许文谦,云中郡人。我的祖父曾在这片草原放马,我的母亲是敕勒川的牧女,我身上流着胡汉共融的血。”
开场白让所有草原人愣住了。一个汉官会说这么地道的突厥语?还自称有胡人血统?
许文谦继续:“今日学堂开学,我不讲大道理,只说三件事。”
他竖起第一根手指:“第一,来这里学什么?学认字——汉文要学,突厥文也要学。学算数——算羊群、算草场、算买卖。学本事——兽医、农艺、手工。还学骑马射箭,这是草原的根,不能丢。”
几个老牧人点头。这还算像话。
第二根手指:“第二,学了有什么用?男孩子,学了能当更好的牧人、更好的战士、更好的商人,甚至能去北境当官——北境律法规定,胡汉一体,有才即用。女孩子,学了能管家、能记账、能医畜、能织更好的布。你们的本事,就是你们未来的路。”
人群中的女孩们眼睛亮了。
第三根手指:“第三,最重要——学了还是不是草原人?我告诉你们:更是!一个认字的牧人,比不认字的更能守护草场;一个懂算数的头人,比不懂的更能让部落富足;一个会医术的萨满,比不会的更能救人。知识不会让你忘记草原,只会让你更懂得如何爱护草原。”
他顿了顿,改用汉语,语速放慢:“现在,我再用汉话说一遍。从今天起,你们要学两种语言,就像鸟儿有两翼,才能飞得高远。”
双语教学的第一课
孩子们被分成六个班,每班五十人,按年龄和已有基础划分。教室的布置让草原孩子新奇不已:
桌椅是固定的,不是草原的毡毯席地而坐。
墙上有“双语挂图”:一边是汉字“天、地、人、日、月、星”,一边是突厥文对照,每个字旁还有简笔画。
最神奇的是“黑板”——涂成黑色的木板,老师用白色石灰石在上面写字,写满可以擦掉。
第一堂课是“双语启蒙”,教课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先生。他叫巴特尔,是白鹿部人,但三年前去北辰学院学习,如今以“优等生”身份回来任教。
巴特尔穿着北境教师统一的蓝色长衫,但腰系草原腰带,脚蹬马靴。他先用突厥语说:“孩子们,看我手里是什么?”
他举起一块木牌,正面画着太阳,背面写汉字“日”。
“这是我们每天看到的太阳,突厥语叫‘kun’。”他翻转木牌,“汉人叫它‘日’,写法是这样的。”
他在黑板上写下“日”字,笔画缓慢清晰:“看,像不像太阳?圆圆的,中间一点是太阳的光。”
接着教“月”“星”。每教一个,他都先展示图画,再说突厥语,再教汉字,最后让孩子们用炭笔在沙盘上练习。
“不要急,”巴特尔在课桌间走动,“我刚开始学时,写‘月’字写得像弯刀,被先生笑了三天。多练就会了。”
一个七八岁的男孩举手,怯生生地问:“先生,学了汉字,长生天会生气吗?”
教室静了。这是所有草原孩子心底的疑问。
巴特尔走到男孩身边,蹲下与他平视:“你叫什么名字?”
“乌恩其。”
“好名字,‘真诚’的意思。”巴特尔微笑,“乌恩其,我问你:如果一个牧人学会用更好的方法治羊病,救了整个羊群,长生天会生气吗?”
男孩摇头。
“那如果一个孩子学会认字,能读懂祖先留下的歌谣,能写出新的赞美草原的诗,长生天会生气吗?”
男孩想了想,再摇头。
“学汉字,就像学治羊病的新方法。”巴特尔站起身,对所有孩子说,“它是一件工具,让你变得更强。长生天赐予我们智慧,就是要我们用它来让生活更好,不是吗?”
孩子们似懂非懂,但疑虑减轻了。
下午的“草原技能课”
未时(下午1点),课程切换到户外。
孩子们按年龄分组:十岁以下学“基础骑术”,十岁以上学“骑射”和“驯马”。这不是传统放任自流的草原教法,而是北境改良后的系统训练。
骑术场上,小孩子们骑的是温顺的母马或阉马。教练不是简单地让他们上马疯跑,而是分解动作:
“上马三步:一抓缰,二踏镫,三旋身。下马相反:一收镫,二转身,三落地。”
“慢步时,身体随马背起伏;快步时,起坐要稳;跑步时,重心前倾。”
每个动作都有口诀,教练示范后,孩子们轮流练习,互相纠正。
骑射场更有意思。这里立着三十步、五十步、八十步三种距离的箭靶,但不是固定靶,而是用绳索牵引可以移动的“游动靶”。教练讲解:
“射固定靶是基础,真正打仗或打猎,目标都是动的。今天练‘迎射’——靶子向你移动时怎么射。”
他演示:骑马缓行,靶子从对面移来,在二十步距离时松弦。“要算好速度和提前量,就像你射奔跑的黄羊。”
十五岁的男孩们跃跃欲试。这是他们熟悉的领域,但系统化的训练还是第一次。
最特别的是“兽医角”。这里有几个木笼,关着生病的羊羔——都是牧民主动送来的,既是教学用具,也真需要治疗。
兽医先生是个四十多岁的汉人,但他身边跟着两个草原学徒。他一边检查羊羔,一边讲解:
“看这只,拉稀,精神不振。可能是吃坏了,也可能是虫病。”他让学徒取粪便样本,放在清水里,“现在教你们‘肉眼检虫法’:把粪便搅匀,静置,虫卵会沉底……”
孩子们围成一圈,看得聚精会神。在草原,牲口是命根子,兽医是最受尊敬的人之一。
晚间的“故事会”
戌时(晚上四万余人次。分坊已扩展至三处:撒马尔罕(粟特)、布哈拉(波斯)、喀什噶尔(回鹘)。最畅销的前三是:《北辰农法》《新政辑要》《胡汉语汇》。”
他翻开报告册:“具体数据:《北辰农法》售出三千七百册,其中五百册是各国农官集体采购;《新政辑要》售出两千九百册,购买者七成是贵族和官员;《胡汉语汇》售出两千一百册,主要买家是商人。”
“有趣的是,”陆文渊嘴角微扬,“撒马尔罕分坊报告,有三位罗兰德传教士匿名购买了《新政辑要》,用黄金付款,要求‘不得登记姓名’。”
诸葛明轻笑:“他们的教皇要是知道,怕是会气得绝罚(开除教籍)。”
“然后是东海线。”竹鞭移到琉球那霸,“那霸分坊七月开业,售书八千册。最受欢迎的是《四海风物志》和《航海星象图》。琉球王室一次性购买了三百册《北辰全书》——尚真国王说要作为国礼赠送给贵族。”
“值得注意的是,”陆文渊语气加重,“那霸分坊成了江南书籍的秘密中转站。通过琉球商船,我们将书籍伪装成‘佛经’‘地方志’,运往宁波、福州、广州。半年内,输入江南的北境书籍超过两万册,种类从正经的《北境税制考》到通俗的《北辰星君下凡记》。”
许文谦插话:“江南那边反响如何?”
“两极分化。”陆文渊翻到下一页,“士绅阶层在偷偷研究《北境税制考》《工坊管理法》,试图改良自己的产业——虽然他们往往学歪了,只学‘压榨效率’,不学‘公平分配’。底层百姓则追捧话本小说,《北辰星君下凡记》的手抄本在江南各州府流传,暗辰卫估计阅读者超过三十万。”
萧北辰端起茶杯:“朝廷的反应呢?”
“江南巡抚上月连上三道折子,说‘北境邪书蛊惑人心,请旨查禁’。”陆文渊冷笑,“但折子到内阁就被扣下了。据我们在金陵的线报:内阁首辅刘文渊私下对门生说,‘北境书中的税制、工法,确有可取之处,朝廷当借鉴以解财政之困’——他想学我们的方法,来维持大晟的腐朽统治。”
“痴人说梦。”诸葛明摇头,“制度是一个整体,单学皮毛,只会加速崩溃。”
“最后是南洋线。”竹鞭扫过占城、爪哇、暹罗,“通过戏班巡演附带书籍销售,加上与当地书商的秘密合作,半年输入南洋书籍约五千册。主要是《热带农法》《航海安全指南》《南洋风物志》等实用书。但《新政辑要》也有少量流入,主要在王室和贵族圈。”
陆文渊总结:“半年总计,我们在境外售书五万两千册,借阅超十五万人次。若算上秘密输入的江南和私下传抄,实际阅读者应在五十万以上。”
他放下竹鞭,看向萧北辰:“主公,书籍输出已初见成效。西域各国开始按照《北辰农法》改良耕作,东海诸国对北境航海技术产生依赖,南洋开始出现亲北境的改革派声音。而江南……人心正在微妙变化。”
萧北辰缓缓点头:“投入产出比呢?”
“碎叶城主坊建设成本三万两,半年运营成本一万两,售书收入两万八千两——表面亏损。”陆文渊眼中闪过精光,“但因此带动的北境纸张、墨水、印刷机出口,增加税收五万两;各国商人因购买书籍而对北境商品产生信任,间接促进贸易额增长约三十万两。总体收益是投入的十倍以上。”
“更重要的是,”他补充,“书坊成了我们的情报站。各国什么人买什么书、关注什么问题、有何诉求,我们都记录在案。这些情报的价值,无法用金钱衡量。”
诸葛明补充道:“暗辰卫通过书坊渠道,已在各国发展了七十二个线人,其中十七人进入该国中层以上职位。”
萧北辰手指轻叩桌面:“继续,但要更隐蔽。尤其是江南,不要让朝廷抓到实质把柄。”
第二轮汇报:教育输出
许文谦起身。这位原云中刺史因草原办学成功,三个月前被破格提拔为教育部尚书——北境新设的部门,统管所有教育事务。
“主公,教育输出方面,我们采取了三层策略。”许文谦说话简洁有力,带着草原人的直爽,“顶层是王室班,中层是草原学堂,底层是技术培训班。”
“先说王室班。”他翻开名册,“北辰学院‘王室班’现有学员八十七人,来自十一个国家。已完成一年学业回国的有三人:琉球尚清、高昌阿史那·骨力、白鹿部苏合。”
他详细汇报三人的现状:
“尚清回国后,说服父王在琉球试行‘轻税法’——将商税从十税一降到十五税一,但严格征收,取消贵族免税特权。第一年,琉球国库收入反而增了两成。他还建立了‘王家工坊’,仿造北境织机,虽然质量不如我们,但已能自产自足。”
“阿史那·骨力回国后被任命为高昌商税官。他按北境模式改革集市:设立公平秤、公示税目、简化流程。高昌集市税收半年翻倍,商旅投诉下降八成。更重要的是,他悄悄组建了一个‘改革派小圈子’,成员包括三个王子、五个年轻官员。”
“白鹿部苏合推广北境兽医法,让部落牲口越冬死亡率从三成降到一成。他还建议祖父苏赫头人建立‘冬季定居点’,储备草料,减少迁徙损耗。今冬若成功,明年将在整个白鹿部推行。”
许文谦抬头:“主公,这些王子回国后,无一例外都成了北境的坚定支持者。他们不仅带回技术,更带回了一种新的思维方式——重实效、重数据、重制度。”
萧北辰问:“其他国家王子的动向?”
“占城王子阇耶跋摩八世(化名入学)三个月前回国,正暗中推动与北境的秘密贸易。”
“爪哇王室子弟两人,在北辰学院成绩优异,已写信回国建议‘全面学习北境’。”
“最有趣的是,”许文谦笑了,“罗兰德东印度公司总督的侄子,以‘商人子弟’身份秘密入学,化名‘马可’。他上课最认真,尤其关注《新政辑要》和《北境军制》——暗辰卫判断,他可能是罗兰德派来的间谍。”
诸葛明接口:“我们故意让他看到一些‘该看到’的东西。比如军事实力的展示,但要夸大三成;比如内部团结的景象,但要隐去一些实际矛盾。他要送回去的情报,都在我们掌控之中。”
“然后是草原学堂。”许文谦继续,“目前已建立二十所,在校胡童五千一百二十三人。课程设置完全按主公指示:双语教学、实用技能、文化融合。”
他展示了几份学生作业的抄本:
一份是十二岁女孩其木格的作文《我的家乡》,用汉文和突厥文双语书写,描述阴山草原的四季变化,结尾写道:“阿爸说,学了汉字就不是草原人。但我学了汉字,才更能读懂祖先的歌谣。我要把草原的故事写成书,让天下人都知道草原的美。”
一份是十五岁男孩巴图的“兽医笔记”,图文并茂地记录了一种羊腹泻病的治疗方法,最后总结:“汉人先生的药方有效,但加上萨满奶奶的草药,效果更好。胡汉智慧结合,才能治好牲口。”
“草原长老们起初抵触,现在态度转变。”许文谦说,“因为孩子们学了知识,但没丢掉草原的根——骑射依然优秀,依然敬重萨满,依然会唱长调。更重要的是,孩子们用学到的算数帮家里算草料、用学到的兽医知识治牲口、用学到的汉文帮部落与北境官府沟通。他们成了部落的宝贵资产。”
萧北辰追问:“有冲突吗?”
“有,但可控。”许文谦坦诚,“两个月前,狼山郡一所学堂,有长老强迫女孩退学去嫁人。我们没硬来,而是让学堂的草原教师(部落自己人)去说服,同时承诺:若女孩完成三年学业,北境商行优先雇佣,月薪不低于三两——这在草原是天价。最后长老同意了。”
“胡萝卜加大棒。”诸葛明点头。
“最后是技术培训班。”许文谦翻到最后一部分,“我们在碎叶城、那霸、云中郡三地开设了面向外国工匠的短期培训班,教授新式农具维修、基础机械原理、纺织机操作等。每期一个月,已培训三百余人。”
“这些工匠回国后,成了北境技术的传播者。但我们在培训时留了一手:核心原理和关键零件制造技术不教,只教使用和维修。他们要深层次应用,还得购买北境的设备和服务——这是持续的经济绑定。”
许文谦总结:“教育输出的总投入巨大:王室班全免学费还补贴生活费,草原学堂完全免费,技术培训班只收成本价。半年支出约十五万两。”
“但回报呢?”萧北辰问。
“长远回报。”许文谦坚定地说,“这些学员,十年、二十年后,将成为各国政界、商界、文化界的中坚力量。他们对北境的亲近感、对北境制度的认同,将是未来外交、贸易、军事联盟的基石。这是一项投资未来的工程。”
陆文渊补充:“而且,教育输出带动了北境学术地位的提升。现在西域学者以能来北辰学院交流为荣,南洋王室以送子弟留学为时尚。这提升了我们的软实力——在某些时候,比刀剑更有用。”
萧北辰沉思片刻:“继续扩大王室班规模,明年目标招收一百五十人。草原学堂增至五十所,学生目标一万五千人。技术培训班增加科目:航海、采矿、建筑。”
他顿了顿:“但要注意平衡。不要让任何一国学员比例过高,防止他们回国后形成垄断性亲北境集团,反而引发该国保守派反弹。”
“是。”
第三轮汇报:文艺输出
轮到诸葛明。这位军师今日穿着朴素的道袍,但腰间挂着的玉坠却是北境七星形制——这是他身份的象征。
“文艺输出方面,我们采取了通俗话本、新式戏曲、民间说唱三条腿走路。”诸葛明没有起身,而是用羽扇轻点地图上的几个点。
“首先是江南的话本传播。”他打开一个木匣,里面是几十本手抄本,“这是暗辰卫收集的江南民间流传的北境话本,共四十七种。可分为三类:”
“第一类,传奇故事类。如《北辰星君下凡记》《镇北王传奇》,将主公和祖辈的事迹神化、艺术化,塑造‘救世英雄’形象。这类最受欢迎,传播最广。”
“第二类,生活伦理类。如《胡汉姻缘记》《格物奇谭》,通过日常生活故事,潜移默化传递北境的价值观:胡汉平等、重视技术、男女相对平等。”
“第三类,政治影射类。如《新政佳话》《清官巧断案》,通过对比北境清官和大晟贪官,激起百姓对朝廷的不满。”
诸葛明抽出一本《北辰星君下凡记》:“这本的传播最为惊人。根据暗辰卫估算,江南各州府至少有五百个说书点在讲这个故事,听众累计超百万人次。许多百姓不知道萧北辰是谁,但知道‘北辰星君’是救苦救难的神仙。”
“效果?”萧北辰问。
“已经开始显现。”诸葛明羽扇轻摇,“江南最近出现了几起抗税事件,农民的口号不是传统的‘官逼民反’,而是‘我们要北辰星君那样的好官’。虽然很快被镇压,但种子已经种下。”
“此外,江南士绅阶层的态度在分裂。保守派坚决抵制,但开明派——尤其是那些与我们有秘密贸易的商人——开始私下研究北境制度。苏州沈万三最近在自家庄园试行‘工分制’,虽然只是皮毛,但说明他们开始思考了。”
萧北辰皱眉:“会不会引发朝廷大规模镇压?”
“暂时不会。”诸葛明分析,“原因有三:一、话本传播是民间自发,朝廷找不到源头;二、朝廷党争激烈,太子党和晋王党都有人暗中接触我们,想学北境的敛财方法充实自己派系,他们不会真心查禁;三、江南官府腐败,只要给钱,他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长期来看,”他话锋一转,“当这种不满积累到一定程度,江南可能会爆发大规模的民变——不是针对某个贪官,而是针对整个朝廷制度。那时,就是我们南下的时机。”
“然后是戏曲输出。”诸葛明指向南洋,“李玉兰的戏班在南洋三国巡演,效果超出预期。不仅促成了与占城的秘密贸易协议,还在爪哇、暹罗埋下了亲北境的种子。”
他详细汇报了戏班在南洋的收获:
收集到罗兰德暴行证据十七项,已整理成册,准备择机公布。
发展了六个南洋线人,包括一个占城王室远亲。
促成了三笔秘密贸易:占城的香料、爪哇的咖啡、暹罗的木材。
最重要的是,戏班展示了北境的文化自信——不卑不亢,敢于与罗兰德正面交锋。
“李玉兰与范·德·维尔德的当庭对峙,已经传遍南洋外交圈。”诸葛明笑道,“现在南洋各国都知道:有一个新兴的东方政权,不怕罗兰德,敢正面硬刚。这对长期受罗兰德欺压的南洋小国来说,是巨大的心理鼓舞。”
“最后是民间说唱。”诸葛明指向草原,“我们在草原学堂教孩子们双语歌曲,效果显着。那些歌曲旋律简单,歌词朗朗上口,现在草原上许多牧人都会哼几句。歌曲内容强调‘胡汉一家’‘共建家园’,潜移默化地消解仇恨。”
他播放了一段录音——这是格物院的新发明“简易录音蜡筒”,虽然音质粗糙,但能记录声音。蜡筒里传来孩童合唱:
“阴山高兮敕勒川,牛羊肥兮麦浪翻。
胡汉儿女同学堂,共护家园万万年……”
歌声稚嫩但真诚。
“这样的歌曲,草原上已有十二首。”诸葛明说,“我们计划明年推广到一百首,让草原的每一个毡房都能听到。”
文艺输出总结:投入相对较小(主要是戏班巡演和话本印刷成本),但传播范围广,渗透力强,尤其擅长影响底层百姓的情感认知。
第四轮汇报:整体评估与敌情反应
三位幕僚汇报完毕,诸葛明进行总结:
“主公,综合来看,我们的文化输出战略已取得阶段性成功。”
他在黑板上写下几个关键词:
知识垄断被打破:通过廉价书籍和免费学堂,我们将知识从贵族阶层解放出来,赢得了底层和中间阶层的好感。
制度吸引力:北境的公平、效率、开放,与各国的腐朽、低效、封闭形成鲜明对比,吸引了改革派和年轻一代。
文化自信建立:我们不卑不亢地展示自己的文化,同时包容他者文化,形成了独特的“北境气质”。
情报网络扩张:以书坊、学堂、戏班为掩护,暗辰卫的情报网已覆盖东方主要国家。
“但挑战依然存在。”诸葛明话锋一转,指向地图上的几个红点:
“首先是罗兰德的全面反制。”他调出一份密报,“东印度公司已向本国求援,要求增派战舰和传教士。他们的新策略是:一、在各国外交层施压,要求禁止北境书籍;二、加大传教力度,宣扬‘北境是异端’;三、可能采取海盗手段,袭击我们的商船和戏班。”
萧北辰冷笑:“让他们来。海军那边准备得如何?”
“北海舰队新增四艘‘镇远级’战舰,已完成海试。东海舰队正在琉球附近巡航,随时可支援南洋。”诸葛明道,“但主公,我们不宜与罗兰德全面开战——至少现在不宜。”
“自然。”萧北辰点头,“继续以文化战、经济战为主,军事保持威慑即可。”
“其次是大晟朝廷的警觉。”诸葛明指向江南,“虽然朝廷内部党争掣肘,但一旦他们意识到文化渗透的严重性,可能会联手镇压。晋王党的密探最近在江南活动频繁,似乎在调查话本源头。”
“如何应对?”
“明暗结合。”诸葛明早已有方案,“明面上,我们通过琉球、高丽等‘中立国’继续输入书籍,路线更隐蔽。暗地里,加大在江南士绅阶层的渗透——那些与我们做生意的商人,可以发展为‘文化代理人’,由他们本土化传播。”
“最后是各国保守派的反弹。”诸葛明指向西域和草原,“一些顽固的长老、贵族开始抵制我们的学堂和书籍,认为这会动摇传统权力结构。白鹿部就有三个氏族拒绝送孩子上学,还在部落会议上攻击苏赫头人‘被汉人收买’。”
许文谦接话:“这个问题我在草原深有体会。我的建议是:尊重传统,渐进改革。不强迫,而是用事实说服——让那些上学的孩子家庭先富起来,让其他人心生羡慕,自然会跟从。”
“同意。”萧北辰拍板,“文化输出不是征服,是争取人心。要尊重各国文化传统,我们输出的不是‘北境文化’,而是一种‘更美好的可能性’。让他们自己选择,自己改变。”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雪下得更大了,但北辰城的街道上,路灯(鲸油灯)已经亮起,学堂下课的孩童欢笑奔跑,工坊下工的工匠结伴回家,港口的船只仍在装卸货物——这是一座充满活力的城市。
“你们看,”萧北辰背对三人,声音沉静而有力,“七年前,这里还只是长城脚下的一个小军镇。如今,我们的书籍传到了碎叶城,我们的学堂开到了阴山北麓,我们的戏班演到了南洋王宫,我们的话本在江南民间流传。”
他转身,目光如炬:“这不是偶然。因为我们做的事,顺应了人心——百姓要吃饱饭,商人要公平交易,匠人要尊重,学子要机会,国家要强盛。我们给了他们希望。”
三人肃然。
“但文化战争,才刚开始。”萧北辰走回地图前,“罗兰德经营东方百年,根基深厚;大晟虽腐朽,但体量庞大;各国保守势力依然强大。我们播下的种子,需要时间发芽、生根、破土。”
他手指划过整个东方地图:
“明年,我们要做三件事。”
“第一,扩大输出规模。书坊增至二十家,学堂增至一百所,戏班增至三个,同时开辟新的输出渠道——比如医学交流、艺术展览、体育竞赛。”
“第二,深化输出内容。不能只停留在技术和制度层面,要输出我们的哲学、价值观、生活方式。让各国人不仅想用北境的东西,更想成为北境那样的人。”
“第三,建立反馈机制。要了解各国对我们的文化输出有何反应,及时调整策略。尤其是那些反对声音,要分析原因,是误解就要澄清,是利益冲突就要谈判,是原则问题就要坚持。”
三人齐声:“是!”
“记住,”萧北辰最后说,“刀剑征服的土地,会有反抗;经济控制的命脉,会有挣脱。但文化征服的人心,最难逆转。”
“当西域学者习惯用汉语写作,当南洋王子以北境学院毕业为荣,当江南百姓传颂北辰星君的故事,当草原孩童以‘北境人’自居……那时,即使我们不发一兵一卒,天下民心,也已大半归北。”
窗外,雪越下越大。但战略室里的四个人知道,在碎叶城的书坊、琉球的王宫、江南的茶馆、草原的学堂、南洋的戏台……北境文化的种子,正在这场大雪下悄然积蓄力量,等待着春天的破土而出。
而那个春天,或许已经不远了。
尾声:雪夜密报
汇报结束已是子时。三人告退后,萧北辰独自留在战略室。
他打开暗格,取出最机密的几份密报——这些连诸葛明都未曾过目。
第一份来自江南,代号“梅影”(沈万三的化名)。信中详细汇报了江南士绅阶层的最新动态:晋王党正在秘密组建“新军”,试图效仿北境军制;太子党则在研究北境税制,想用于盘剥江南;而底层百姓的不满已接近爆发点,预计明年春夏会有大规模民变。
沈万三建议:北境可暗中支持民变,但不宜直接介入,待朝廷与民变两败俱伤时,再以“拯救百姓”的名义南下。
第二份来自罗兰德,代号“夜莺”(马丁·路德维希发展成的线人)。马丁报告:罗兰德教皇已发布密令,宣布北境为“异端政权”,号召所有基督徒抵制;东印度公司正在组建一支包括十五艘战舰的“讨伐舰队”,预计明年夏季抵达东方;更危险的是,罗兰德正与大晟朝廷秘密接触,试图联手对付北境。
马丁在信末写道:“我已决定皈依道教——不是出于信仰,而是出于对真理的追求。北境的‘道法自然’‘众生平等’,比教会的‘唯我独尊’更接近上帝的真意。我将继续潜伏,为主公提供情报。”
第三份来自大晟朝廷内部,代号“孤臣”(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老臣)。信中透露:皇帝病重,可能熬不过明年春天;太子党和晋王党已在秘密调兵,皇位继承战争一触即发;无论谁获胜,都可能以“北伐平定叛逆”来巩固权力。
老臣最后写道:“老朽一生忠于大晟,但眼见社稷将倾,百姓涂炭,不得不言:若北境王真有救世之心,待朝廷内乱之时,速发仁义之师,拯万民于水火。此非叛国,乃顺天应人。”
萧北辰将三份密报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们化为灰烬。
窗外,雪停了。夜空如洗,北斗七星在北方天际明亮地闪烁。
他推开窗户,寒风涌入,但萧北辰浑然不觉。他望着星空,轻声自语:
“永昌三十九年……看来会是风云激荡的一年。”
“文化输出的种子已经播下,接下来,该是它们发芽的时候了。”
“而我能做的,就是确保当春天来临时,北境已经准备好——准备好迎接一个崭新的时代。”
远处传来北辰学院夜课的钟声,悠长而沉静。在这雪后的夜晚,钟声传得很远很远,仿佛能传到碎叶城、传到琉球、传到江南、传到草原、传到南洋……
传到每一个北境文化种子生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