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货币发行(1/2)
第一幕:钱荒之困
北境官银号总号大堂内,铜炉飘出缕缕青烟,却驱不散陈宣眉宇间的凝重。他手中那份来自碎叶郡的紧急公文已被反复翻阅,边缘微微卷起。
“碎叶郡守韩重急报:西域‘丝路联合商队’携黄金三千两、白银五万两、香料两百驼、玉石五十箱前来贸易,欲采购茶叶、瓷器、生丝。然我北境铜钱严重不足,货栈积压货物价值逾十万贯难以变现。商队持金银欲兑换铜钱,郡银号存钱昨日已告罄,今日西域商贾聚于银号门前鼓噪,言‘北境富庶却无钱可用’,恐损我信誉……”
陈宣将公文放下,揉了揉太阳穴。案头另外几份急报同样触目惊心:
北海郡守报:“今秋渔获大丰,盐场新盐堆积如山,然发放工钱时铜钱奇缺。渔民张三领工钱三千文,仅得铜钱八百,余以布帛三匹、食盐两斗抵充。盐工李四愤而质问:‘吾等要盐何用?家中已积盐三瓮!’民间怨声渐起。”
云中郡报:“秋粮入库,需支付粮款三十万贯。郡库现存铜钱不足五万贯,余皆以官牒赊欠。农人王五持欠条至衙门,言:‘去年欠条尚未兑清,今年又添新欠,吾等何以过年?’若不能及时筹钱,恐伤农人根本,来年耕种必受影响。”
祁连郡报:“皮毛交易旺季,草原各部携牛羊皮、羊毛来市,欲换铁器、茶叶、布匹。然铜钱短缺,交易多退回以物易物。一部落头人怒言:‘抱着皮子来,抱着茶叶回,要钱何用?’私下交易多用中原私铸劣钱,成色混乱,纠纷日增。”
陈宣推开雕花木窗,深秋的凉风卷入堂内。楼下北辰城主街“天枢大道”车水马龙,叫卖声不绝于耳。他凝神细观:
绸缎庄前,一商人正用三锭马蹄银(约合三十两)购买蜀锦十匹,店家拿出戥子仔细称量,又用剪刀剪下一小块银角验看成色,耗时近一刻钟。
米铺门口,老农用半袋小米换得两只陶碗,双方为米质与碗的成色争执不休。
巷角隐蔽处,有人低声交易“剪边钱”——将官制铜钱外缘剪下,掺入铅锡重铸,一枚变两枚,钱体轻薄如纸。
“主公,”陈宣在定北堡议事厅将急报一一摊开,“这不是寻常的季节性钱紧,而是系统性的‘钱荒’。北境九郡,七郡告急。”
萧北辰拿起碎叶郡急报,指尖划过“西域商贾聚于银号门前鼓噪”一句:“民间如何自行应对?”
陈宣呈上几枚钱币和几块布条:“主公请看。这是刑部近日收缴的私钱,有剪边钱、磨边钱、铁胎包铜钱,成色最低者含铜不足三成。这是民间自制的‘布币’——布庄出具布条,上书‘凭此取细布一尺’,在局部流通。还有粮行出具的‘米票’、盐商的‘盐引’。五花八门,混乱不堪。”
“更严重的是,”陈宣加重语气,“中原‘崇宁通宝’正大量流入北境。中原朝廷有意增铸劣钱,以购买我北境物资。这些钱含铜量低、易碎,却按足值流通,实则是掠夺我北境财富。长此以往,物价腾贵,良钱被藏或被熔,劣钱泛滥,税收体系将瓦解——收税时百姓尽交劣钱,官府开支却需足色银钱。”
诸葛明轻摇羽扇,补充道:“货币乃政权之象征。昔日汉初允许郡国铸钱,致‘吴邓钱布天下’,中央权威受损。今我北境若不能掌控货币,经济命脉便握于他人之手。商贾可因钱荒而罢市,农人可因钱贱而弃耕,士卒可因饷钱成色不足而生怨——此乃动摇根基之祸。”
萧北辰沉默片刻,忽然问:“北境每年需多少铜钱流通?”
陈宣早有准备,翻开账册:“去岁北境九郡岁赋折钱约五百万贯,民间贸易额估算在一千二百万贯以上。而北境自铸铜钱年不足百万贯,中原流入约两百万贯,缺口至少四百万贯。金银虽可用,但北境金银矿稀少,且小额交易分割困难——市井有谚:‘黄金压箱底,白银称斤两,铜钱日日见,碎银剪不断。’”
窗外传来更夫梆子声,已是亥时。萧北辰起身,望向夜空星辰:“明日召集六部首脑、各郡银号大掌柜、商会代表。钱荒之事,须彻底解决。”
第二幕:铸币局的风波
铸币局设在北辰城西郊龙泉山下,此地有温泉,水力可利用。三丈高的水车昼夜旋转,带动十多座水力鼓风炉,但炉火熊熊却掩不住局内的焦虑气氛。
离火褪去官袍,身着工匠短褐,亲自督造“北境通宝”样钱已半月有余。工部大匠赵铁锤捧着一盘新出炉的铜钱,汗珠从花白鬓角滚落:
“尚书大人,问题有三。其一铜料:北境仅云中郡有铜山,年产红铜不过八十万斤,铸钱需配以铅锡,即便如此,年铸钱极限一百五十万贯。从中原购铜,价高不说,雁门关时常以‘禁运军资’为由扣留。”
他拿起一枚私钱:“其二私铸:这是从黑市收缴的‘北境样钱仿品’。私铸者买通铸币局杂役,盗取蜡模,改用劣料,一枚官钱可仿铸五枚。更甚者,有奸商熔毁三枚官钱,掺铅锡铸十枚劣钱,获利两倍以上。若我官钱成色太高,便是为私铸者备料;成色太低,则与劣钱无异。”
“其三成本,”赵铁锤声音低了下去,“红铜每斤价一百二十文,铅每斤四十文,锡每斤二百文。铸一贯钱(重四斤八两)原料成本已近五百文。再加炭火、工匠薪俸、器械损耗,铸一贯钱成本达六百五十文。而钱价……一贯就是一贯。”
离火拿起一枚官铸样钱。钱体圆润,郭深字峻,“北境通宝”四字为萧北辰亲笔隶书,雄浑大气;背面北斗七星图案,天枢星略凸,触手可辨。钱径一寸,重四钱,铜七铅二锡一,成色上佳。
“这样的钱,百姓自然爱用,”离火叹息,“但铸得越多,府库亏空越大。去岁铸钱三十万贯,净亏一万五千两白银。若扩铸至百万贯,年亏五万两以上。北境百业待兴,哪来这些银子填这无底洞?”
此时,刑部监铸官匆匆而来,呈上一份密报:“尚书大人,云中郡发现大规模私铸工坊,一夜可出钱三千贯。抓获工匠称,背后有中原钱商支持,意在扰乱北境钱法。”
离火一拳砸在案上:“可恨!”
三日后,萧北辰亲临铸币局。他未穿官服,一袭玄色常服,在炉车间穿行。通红的铜水注入钱范,激起金色火花;淬火的嗤嗤声不绝于耳;打磨工匠的双手布满老茧。
在局后库房,萧北辰看到堆积如山的铜料,伸手抚摸冰冷的铜锭:“这些铜,若用来造农具,可造多少?”
赵铁锤忙答:“回主公,这些铜约十万斤,可造犁头两万个,或铜锅五万口。”
“若用来铸箭镞呢?”
“可铸三棱箭镞……三百万枚以上。”
萧北辰沉默良久。水车巨大的影子在墙上缓缓转动,仿佛时间的车轮。
“铜,是战略之物。”萧北辰最终开口,“铸钱耗铜,犹如鲜血流失。北境铜少,不能如此挥霍。”
他转向随行的陈宣、离火、诸葛明:“铜钱之路,确难以为继。召集议事吧,我们需要一种不耗铜、轻便、难以仿造、且成本低廉的货币。”
离火眼睛一亮:“主公是说……纸钞?”
第三幕:纸钞之议
定北堡议事堂,三十六盏牛油灯照得满堂通明。长条紫檀木案两侧,六部尚书、侍郎、各郡银号大掌柜、三大商会会长齐聚一堂,气氛凝重如铁。
陈宣当先发言,提出“北境银钞”方案。话音未落,满堂哗然。
户部侍郎崔琰(原云中郡丞,因理财有方擢升)须发皆张,拍案而起:“荒唐!纸钞之祸,史不绝书!宋之交子,初时一缗值铁钱一千,后滥发至一缗仅值钱十文!明之宝钞,初颁时钞一贯值银一两,百年后千贯不值一两!前朝百姓有歌谣:‘宝钞宝钞,如纸如毛,早晨一担米,傍晚一捆草!’陈尚书欲使我北境重蹈覆辙乎?”
盐铁商会会长、六十岁的老商人沈万金颤巍巍站起:“小民斗胆直言。商人最重信誉,然官府……官府最易失信。今日立约发钞,明日军费不足,后日庆典需款,印钞机一转,千万贯顷刻而出。届时我辈手中银钞成废纸,找谁诉冤?不如铜钱实在,熔了还有铜料!”
云中银号大掌柜也道:“即便主公守信,后世之主呢?即便北境守信,若有战事强敌围城,急需粮草,还能坚守不印钞?人性如此,制度难防啊!”
陈宣待众人稍静,才缓缓起身。他命随从抬上一口木箱,打开后取出一卷泛黄的典籍。
“诸公所虑,陈宣岂会不知?此乃前朝户部档案抄本,记录交子、宝钞失败之详因。崔公,请看这一段——”
他翻开一页,朗声读道:“‘至正十年,朝廷军需急,敕印“至正交钞”三百万贯,无金银为本。市面旧钞未收,新钞又出,物重钞轻,米价腾贵至钞千贯一斗。’”
“再看这一段: ‘洪武二十三年,宝钞提举司奏“岁印钞五千万贯”,太祖准。然无回收之制,旧钞污损、破损仍流通,新钞不断增发,三十年间钞值贬至初时百分之一。’”
陈宣合上典籍,目光扫过全场:“前朝之败,非败在纸钞本身,而败在三处:一曰无本发钞,二曰无限增发,三曰无收旧钞。我北境若发行银钞,必反其道而行之。”
他展开早已备好的绢制蓝图,详细解说:
“第一,设‘十足银本’。于北辰城、碎叶、北海三地建金库,存储白银、黄金、铜钱。发钞前,准备金须足额到位。发多少银钞,库中必有等值硬通货。并立‘见钞即兑’之制,任何人持银钞至官银号,必可兑出真金白银,绝无拖延。”
“第二,立‘限额铁律’。首批发钞额,不得超过准备金七成。此后每年增发,须满足三条件:一有新增税收或矿产为据,二经七人合议(主公、丞相、户部尚书、工部尚书及三位民间代表),三增发额不超过当年北境财富增长额。且立碑刻石,昭告天下:若违此律,天厌之,人共弃之!”
“第三,行‘以新收旧’。银钞流通三年为一期,旧钞可换新钞,旧钞收回即焚毁。如此既防伪钞积累,又控总量。另设‘火耗补贴’——旧钞破损,仍可按额兑换,损耗由官府承担。”
“第四,建‘三层防伪’。钞纸用北海海藻纸、祁连狼毒草纸、云中桑皮纸三层裱糊,浸药水后刀剑难破,水火难侵。图案由西域雕版大师设计,有暗纹、微雕、隐形印记。且每张钞有独一编号,发行、流通、回收全程记录,可追溯至每一张。”
“第五,严刑护法。私造纸钞者,凌迟,诛三族;拒收银钞(在官府指定场合)者,罚十倍;哄抬物价、歧视银钞者,抄没家产。刑部设‘银钞缉查处’,专司此类案件。”
陈宣讲完,堂中寂静。老臣们面面相觑,商人代表交头接耳。
诸葛明轻摇羽扇,打破沉默:“纸钞若成,其利有五:一免铜荒,二便商旅,三减运输之险,四增官府调控之力,五显北境主权。然核心确在‘信誉’二字——如何让第一个接过银钞的农人相信,这张纸不是骗局?”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的萧北辰。
第四幕:萧北辰的决断
更漏指向子时。萧北辰从主位起身,走到堂中央那幅巨大的《北境九郡坤舆全图》前。地图上,商道如血脉,城池如关节,而此刻正因“钱荒”而多处淤塞。
“诸君,”萧北辰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今夜所议,非止于解钱荒,更关乎北境何以立世。”
他手指点向地图上的雁门关:“中原朝廷为何能制我北境?除兵马外,更有经济枷锁。他们掌控铜矿、铸钱之权,可随时以钱法扰我。今日是钱荒,明日便可倾销劣钱,吸我物资。后日可禁铜出境,断我铸钱之材。经济命脉操于人手,何谈自立?”
转身面向众人,萧北辰目光如炬:“崔公忧纸钞失信于民,沈会长恐后世之主滥发,此皆肺腑之言。然若因惧失信而不敢立信,因恐后世而废当代,岂非因噎废食?历代王朝,初立时谁不想千秋万代?制度崩坏,非天灾,实人祸。而人祸,可防。”
他走回案前,取出一柄短剑,“铮”一声拔出半截,寒光凛冽:
“今夜,孤以北境都督、萧氏家主之名立誓:北境银钞,永与金银铜钱等值,随时可兑。若违此誓,犹如此案——”
剑光一闪,紫檀木案角应声而落!
满堂悚然。崔琰等老臣慌忙伏地:“主公不可!万万不可!”
萧北辰还剑入鞘:“此案价值百金,斩其一角,损十金。孤之信誉,何止万金?今日斩案为誓,便是告知天下:北境银钞之信誉,重逾千金,孤以名誉、权位、乃至性命作保。”
他随即宣布三条铁律,命书记官当场记录,刻碑备用:
“第一律:准备金不足,绝不发钞。 北境银钞之发行,必以十足金银铜钱为本。每发一贯钞,库中必有一贯钱等值之物。此律刻于铸币局、各银号门前石碑,百姓皆可观之、督之。”
“第二律:发钞须七人合议,缺一不可。 七人为:孤、丞相诸葛明、户部尚书陈宣、工部尚书离火、户部侍郎崔琰、商会公推代表沈万金、百姓公推代表(由各郡推举轮值)。增发一毫,须七人共签印信,少一不可。孤若擅自增发,百官可拒不执行,百姓可拒用新钞!”
“第三律:设独立之监督司。 银钞监督司直属御史台,与户部、银号无隶属。司正由刚正敢言之臣担任,可随时突击检查三地金库,调阅所有账目。每季公布准备金数额、银钞流通量,白纸黑字张贴于各城城门。”
萧北辰环视众人:“有此三律,可能取信于民?可能防后世之弊?”
堂中寂静片刻。沈万金老泪纵横,伏地叩首:“主公如此…如此自缚手足,以诚待民,小民…小民若再疑,便不是人了!北境商会,愿首个使用银钞,并担保流通!”
崔琰长揖及地:“老臣…老臣愚钝,只见前朝之弊,未见主公之诚。有此三律,老臣愿为银钞监督司首任司正,以余生护此钞信!”
“臣等附议!”“草民附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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