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经济体系(2/2)

第三,颁布《北境商品质量标准》。对主要商品制定“官验标准”:

粮食:分上(颗粒饱满,杂质少于一成)、中(颗粒完整,杂质少于两成)、下(可食用,杂质少于三成)三等,霉变者不得入市。

布匹:羊毛呢分厚呢(每匹重五斤以上)、常呢(三至五斤)、薄呢(三斤以下);麻布按经纬密度分细麻、常麻、粗麻。

盐:北海官盐需洁白、干燥、无苦味,每包百斤,加盖“北海官盐”火漆印。

合格品由工部“官验所”检验,加盖“北境官验”铜印;劣质品限令整改,三次不合格吊销商籍。此举一出,中原商队以次充好的行为锐减。

第四,实行“外贸管制”与“内贸自由”结合。制定《禁运货品名录》:粮食(年出口不得超过五千石)、盐铁(特许商号专营)、马匹(公马禁出,母马限量)、军械(全禁)等战略物资出口需户部特批;对进口奢侈品如象牙、珊瑚、珍珠、犀角课以值百抽二十的“奢品税”;但对北境内部贸易,取消所有路引限制,商户凭商引可自由往来九郡。

陆文渊还提议设立“商誉榜”,每年评选“诚信商户”十家,授予金字匾额,可优先获得官办工坊订单。此榜一出,商户纷纷自律,市场秩序焕然一新。

第五幕:金融体系的初建

经济血脉的畅通,需要金融血液的循环。陈宣最得意的一笔,是初步构建了北境的金融体系。他在户部后院腾出三间厢房,挂上“金融司”的木牌,开始了这场无声的革命。

第一步,成立“北境官银号”。总部设于北辰城户部街,三层砖木楼宇,黑漆大门,黄铜门环。一楼为营业大厅,设八个窗口;二楼为汇兑处、借贷处;三楼为金库,墙壁厚达三尺,铁门重千斤。

银号在九郡郡治设立分号,建筑制式统一,护卫由郡兵轮值。官银号并非单纯存钱,而是具备三大功能:

货币兑换:统一兑换率,一两足银兑铜钱一千文(市价波动在九百五十至一千零五十文),兑黄金十两(官定比价1:10)。每日牌价公示,杜绝奸商操纵。

异地汇兑:商人在北辰城存银,填写“汇票”,载明金额、收款人、取款地。凭票可在任意分号取款,手续费百分之一,遗失可挂失。第一张汇票是祁连玉商马五爷所开,存银五百两,在碎叶取款,七日后顺利兑现。

小额借贷:向有地契的农户、有店铺的工匠提供“春耕贷”“工坊贷”,最高五十两,年息一成,分四季偿还。需两名保人,逾期罚息三成。首月放出贷款三千两,无一坏账。

第二步,筹备“北境通宝”。萧北辰下令,筹建北境铸币局,选址朔方城西,邻河而建以便水力驱动。钱模由离火亲自设计,历时两月,修改十七稿。

最终定稿:铜钱正面为“北境通宝”四字楷书,萧北辰亲笔;背面为“北辰七星”图案,上铸铸造年份“辰元二年”。直径八分,方孔四分,边缘有一圈细密的防锉纹。材质为铜六铅三锡一,色泽青黄,敲击声音清越。

离火还设计了“银元宝”模具:船形,重五两(约187克),正面阳文“北境官银”,背面阴文“足色纹银”,两侧有铸造局、年份戳记。计划待金银储备充足后发行。

第三步,试行“盐引”制度。为控制盐业专卖,并筹集建设资金,发行“盐引”——一种桑皮纸凭证,加盖户部大印、北海盐场监印、防伪水印。每张盐引领盐一石(百斤),售价二两白银(盐本一两,税一两)。

盐引可在市场上转让、交易,商人看涨则囤积,看跌则抛售。实际上成了一种原始的“有价证券”,增加了资金流动性。首批发行一万引,三日售罄,为官道建设筹得两万两白银。

陈宣还秘密试验“粮票”——在朔方、云中两郡,农户可凭粮票在官仓兑粮,避免粮食运输损耗。粮票私下也有交易,一石粮票市价常在一两一钱至一两三钱之间浮动。

“金融如水,宜疏不宜堵。”陈宣在向萧北辰解释时,用茶盏演示,“您看,水在杯中只此一杯,但若开沟渠、建水库、引泉眼,则可灌溉千亩良田。官银号、通宝、盐引,都是为了引导金银财货在北境内顺畅流动,灌溉各处产业,而不是淤积一地,或流出境外。”

第六幕:北海渔港的清晨

政策与制度之外,经济的活力最终体现在市井之间。深秋的北海郡,新建的渔港在晨光中苏醒,海雾尚未散尽,码头上已是人声鼎沸。

数十条渔船趁着夜潮出海,此刻满载而归。渔获在青石码头上堆成小山:银光闪闪的鲱鱼、肥美的黄花鱼、张牙舞爪的螃蟹、晶莹剔透的对虾。渔行伙计穿着油布围裙,手脚麻利地按品种、大小分拣,动作快得只见虚影。

一部分送入港口西侧的“腌鱼工坊”。这是工部设计的三进大院:一进清洗池,活水冲刷;二进腌制间,大缸里是用北海盐场产的粗盐调制的卤水;三进晾晒场,木架绵延半里,上千条鱼在秋阳下泛着金黄光泽。工坊管事老赵说,这批咸鱼半月后可运往阴山矿区,矿工们最爱这咸香下饭。

另一部分活鱼则装入特制的“活水船”——船舱底部有孔,海水可进出,船行时靠前舱水车保持水流。十条活水船沿内河驶往朔方、云中,三日内可达,活鱼存活率超七成。河间郡的鱼贩王老三已等在朔方码头,他的摊前总是排起长队:“北海活鱼,清蒸最鲜!”

港口的另一端,是从阴山运来的铁器——犁头、锄头、铁锅,都用草绳捆扎整齐;从狼山运来的皮货——鞣制好的羊皮、狐皮、狼皮,捆成卷标着等级;从朔方运来的布匹粮食——麻布包、粮袋堆成垛。这些货物正在装船,准备运往祁连、碎叶,或通过新开辟的海路试探性地运往高丽、扶桑。一艘三桅海船“北海号”已装货完毕,船主张老大说,这趟去高丽换人参、貂皮,回来利润至少五成。

码头旁新开的“北海官银号分号”前,已经排起长队。渔民们卖出渔获,将铜钱、碎银存入银号,换取一张轻便的“银票”。他们或许不懂什么金融体系,但渔民李老汉摸着那张盖着红印的桑皮纸说:“这纸好,不怕贼偷,我闺女在朔方城嫁人,我带这张纸去,就能取钱给她办嫁妆。”

鱼贩刘二狗和皮货商老陈蹲在码头石墩上吃早饭,就着海风啃烙饼。

“老刘,听说朔方那边新织的羊毛呢子,又厚实又便宜,一匹才二两银子,咱们合伙进一批?眼看要入冬了,肯定好卖。”

“成啊,我正好有批皮子要运过去,车马空着也是空着。咱们走官银号汇兑,你把银子存在这儿,我在朔方取,路上不怕劫道的。”

“听说祁连的玉器在碎叶能翻倍卖?我小舅子跟商社的西行队走了,下月回来,要是这趟赚了,我也入一股……”

类似的对话,在北境各处的市集、码头、商路上不断上演。原本被山川阻隔、被战乱割裂的各地经济,正在政策的引导和利益的驱动下,快速连接成一个整体。商旅们带着货物、银钱、消息,像血液一样在北境的血管中流动,所到之处,生机萌发。

第七幕:账簿新篇

一年后的同一天,陈宣再次将账簿呈到萧北辰面前。这次不是一叠,而是整整齐齐三箱:红漆箱装总账,黑漆箱装分郡账,黄漆箱装专项账。

陈宣的神色从容了许多,眼角细纹里藏着笑意。他打开红漆箱,取出一册蓝布封面总账,纸张厚实,墨迹崭新:

“主公请看,辰元二年北境内部各郡之间贸易总额,达白银二百八十万两,较前年增长三倍有余。朔云粮食北运北海三十万石,北海渔盐矿产南下朔云——盐八千引、铁五十万斤、咸鱼二十万斤,祁连西域货品东输玉器三千件、香料五百担,河间手工制品西销陶器五万件、木器两万件……内部流通已占北境总贸易额的六成,较去年提升两成。”

他翻到“对外贸易”篇:“与中原贸易逆差,已缩减至三十万两。更可喜的是,我北境输出品中,精铁、毛呢、咸鱼、葡萄酒等加工品比例上升至四成,原料比例下降至六成。中原商人开始主动询价‘北海盐’‘阴山铁’,而非一味压价。”

陈宣的声音微微提高,翻开最后一册:“最值得一书的是,通过祁连郡与西域的贸易,以及初步的东海尝试,北境首次实现了对西域的贸易顺差,约合五万两。虽然不多,却是好兆头。西域商人尤爱北海盐、朔方毛呢、碎叶葡萄酒,而他们带来的玉石、骏马、地毯,在我北境也大受欢迎。”

他呈上一张特制的“北境经济气运图”——这是工部格物院根据各地上报数据绘制的示意图。图上,九郡之间用粗细不等的金线连接,代表贸易流量;金线上有小小的数字标注;各郡节点大小表示经济规模。整张图看起来,就像一张金色的蛛网,北辰城正处于网络中心,光芒最盛。

萧北辰接过图,久久凝视。左眼星辉之中,他看到了与一年前截然不同的景象:代表经济的金色气运,不再是从朔方单向流出,而是化作无数条纵横交错、川流不息的金色河流,在北境大地上编织成一张紧密而富有活力的网络。河流所经之处,农田更绿,工坊炉火更旺,市集人声更沸,港口船只更密。

这金色网络与政治的白光网络、法律的青芒网络、军事的血色网络相互交织、相互渗透,在北境大地上构成了一幅宏大而精密的立体图景。经济网络为其他网络提供物资基础,政治网络为经济护航,法律网络规范秩序,军事网络保障安全——四网合一,才是真正的北境。

“独立经济圈,初见雏形。”萧北辰低语,手指拂过图上那条最粗的金线——朔方至北海线,“但这只是开始。要让这网络更加坚韧,流量更加充沛,还需要时间,需要更多的汗水与智慧。陈尚书,你以为当前最大瓶颈何在?”

陈宣早有准备:“回主公,有三:一是运输能力,虽有官道水路,但车马船只仍不足,尤其入冬后北路常因大雪中断;二是工匠数量,工坊扩张太快,熟练匠人紧缺,学徒培养需时日;三是金银储备,贸易虽顺差,但铸币需铜,北境铜矿有限,需从外输入。”

萧北辰点头:“工部已在设计雪橇车队,可解冬季运输之难;工匠之事,可从中原暗中招募,许以厚利;铜矿之事……”他沉吟片刻,“可尝试以物易物,用铁换铜,或从海外寻找。”

他起身,走到窗前。窗外,北辰城的市集正是最热闹的申时。来自各地的商贩吆喝着,货物琳琅满目:北海的咸鱼干、阴山的铁锅、祁连的玉佩、碎叶的葡萄、河间的陶罐、云中的麻布、朔方的毛呢、狼山的皮袄、阴山的药材……百姓们穿梭其间,讨价还价声、孩童嬉笑声、货郎叫卖声交织成一片生机勃勃的市井交响。

一个妇人带着女儿在布摊前挑选,摸着朔方毛呢赞道:“这呢子厚实,比中原的还便宜三成。”摊主笑道:“大姐好眼力,这是咱北境自产的,今年新出的‘朔云厚呢’,保您穿三年不破。”

远处,官银号门口又有商户抬着箱子存钱;驿站前,信使翻身上马,背插“急递”小旗奔向北海方向;码头边,新到的商船正在卸货,扛夫号子声浑厚有力……

夕阳西下,为北辰城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辉。这座新兴的都城,不仅是政治的中心,也正在成为整个北境经济的心脏,有力地搏动着,将活力通过官道、水路、商队、银票,输往这片土地的每一个角落。

萧北辰转身,对陈宣道:“传令各郡:经济体系建设,列为今后三年第一要务。北境不仅要能自立,未来,还要能让四方财富,为我所用。五年后,我要看到这张金色网络,延伸出北境,连接西域,贯通漠北,甚至跨海东渡。”

陈宣躬身领命,眼中闪着光。

夜幕降临,北辰城万家灯火渐次亮起。官署区,户部的算盘声仍不绝于耳;工部作坊,夜班的炉火映红天际;商业区,酒楼茶馆人声喧嚷;民居区,炊烟袅袅,饭香飘散。

在这片曾经贫瘠、战乱、分裂的土地上,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完整而独立的北境,正在经济的血脉贯通中,变得日益坚实,生机勃勃。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