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白幡如刃（2/2）

只见镇北王府大门外，一身缟素的林清雪，未施粉黛，青丝如瀑，仅用一根素银簪子挽住。她身姿挺拔，面容清丽绝伦，此刻却如同覆着一层寒霜。她手中捧着一卷醒目的鎏金婚帖，一步步，踏着满地的纸钱，走进了这庄严肃穆的灵堂，走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惊愕的众人，掠过脸色阴沉的皇帝和太子，最终落在了依旧跪在灵前、背对着她的萧北辰身上。

在无数道或鄙夷、或同情、或看戏的目光注视下，林清雪走到萧北辰身侧，将那份象征着两家世代交好、才子佳人的婚书，毫不犹豫地、几乎是掷地有声地，丢在了萧北辰面前的蒲团旁。

“萧世子，”她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如同玉磬相击，清晰地传遍灵堂，“如今镇北王府遭此大难，你我婚约，已不合时宜。清雪今日，特来退婚，自此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放肆！”

“林家女！安敢如此！”

“欺人太甚！”

几位与萧家交好的老将军顿时怒发冲冠，骠骑将军秦莽更是须发皆张，“仓啷”一声拔出腰间佩剑，剑尖直指林清雪，“黄口小儿！竟敢在英灵之前如此无礼！老夫……”

“秦叔！”萧北辰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制止了秦莽的动作。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脸上泪痕未干，嘴角却勾起一抹极其复杂、极其诡异的弧度。他的目光，第一次落在了林清雪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

四目相对。

没有人看到，在萧北辰转身、衣袖拂过地面的刹那，林清雪垂在身侧的手，以快得几乎无法察觉的速度，将一个极小的、冰冷的物事，塞进了他虚握的手心中。她的指尖，甚至在他掌心急速地、用力地划下了两个字——**兵部**！

萧北辰的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缩。

随即，他爆发出了一阵大笑！

那笑声嘶哑、苍凉，充满了无尽的悲愤和嘲讽，在肃穆的灵堂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和诡异。他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再次涌了出来。

在所有人惊骇莫名的注视下，他猛地弯腰，捡起地上那卷刺眼的鎏金婚书，看也不看，双手用力——

“嘶啦——！”

坚固的婚书被硬生生撕裂成两半！

他仿佛还不解气，继续撕扯着，直到将那代表着承诺与联姻的婚书，撕成了无数碎片！

然后，他扬手，将满把的碎纸，奋力抛向空中！

白色的纸屑，如同寒冬腊月突如其来的暴雪，纷纷扬扬，洒落下来。几片碎纸，甚至飘落在了皇帝明黄色的龙袍蟠龙纹上，带着一种无声的、大不敬的挑衅。

笑声戛然而止。

萧北辰脸上所有的表情瞬间收敛，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他不再看脸色铁青的皇帝和太子，也不再看神色复杂、转身欲走的林清雪，更不看满堂神色各异的宾客。

他只是对着灵堂内外所有镇北王府的仆役、护卫，用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语气，沙哑地宣布：

“镇北王府，今日起——闭门谢客！”

话音未落，他已猛地转身，厚重的孝服下摆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如同斩断了过去所有的软弱与依赖。他大步向后堂走去，背影在漫天飘落的纸屑和森然的白幡映衬下，显得无比孤寂，却又带着一种即将出鞘利剑般的锋锐与危险。

灵堂内，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无数颗被这接连变故震撼得怦怦乱跳的心。

皇帝盯着萧北辰离去的方向，眼神深邃难明。太子眉头紧锁，似乎在权衡着什么。而那位刚刚上演了“忘恩负义”戏码的林清雪，在踏出灵堂大门时，于无人可见的角度，回头望了一眼那即将消失在廊道尽头的挺拔背影，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极复杂的担忧与决然。

白幡依旧如雪，但在萧北辰眼中，它们已不再是软弱的悲伤的象征，而是化作了锋利的刀刃，在这血雨腥风即将来临的时代，为他，也为镇北王府，劈开了一条布满荆棘的、不能回头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