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万民欢庆(1/2)
第一幕:朔方夜放花千树
捷报传抵朔方关的当日未时三刻,城守府前的青石广场已聚起暗流般涌动的人潮。这并非官府的调度——城内“四海”、“隆昌”、“通源”三家大商号的东家们早在三日前便暗中通联,从库房中调出三百根桅木、八十匹素绢、五十箱彩琉璃,又雇请了朔方手艺最精的三十六名灯笼匠与十二位画师。
“要建,就建一座朔方城百年来未有的灯楼!”四海商号的老掌柜须发皆白,在议事时拍案道,“要让后世的儿孙们记得今日——北境山河归一的日子!”
工匠们从午时便开始忙碌。桅木搭起三丈高的骨架,形如宝塔又似烽燧;素绢层层蒙覆时,十二位画师各执彩笔,在绢面挥毫泼墨:阴山山脉用青黛皴染,层峦叠嶂间隐约可见蜿蜒长城;北海以靛青铺底,细笔勾出粼粼波光与片片渔帆;自朔方至碎叶的万里疆土在绢面上连成恢弘长卷,每一处关隘、每一座城池皆标注朱砂小字,笔笔精到。
最精妙处在于琉璃镶嵌。工匠们将彩琉璃切割成指甲盖大小的薄片——赤色如霞的嵌作落日,碧绿透亮的拼作草原,晶蓝的汇成河流,乳白的凝为雪峰。待戌初的号角自城楼响起,灯楼内外七百二十盏油灯同时点燃。
“轰——”
光影乍现的刹那,整座广场静了一息。
旋即爆发出海啸般的惊叹。
那灯楼在夜色中通体透亮如水晶宫阙,琉璃片折射出七彩光华,绘制的北境山河竟似活了过来:阴山上的“积雪”在光影流转间泛起莹莹微光,北海的“波涛”随着灯焰摇曳仿佛真在涌动。更妙的是工匠们暗藏的机关——数条以细线牵引的绢带在灯楼内部缓缓旋转,使山形水势产生流动之感,观者如俯瞰万里疆域在眼前徐徐展开。
灯楼顶端,一尊以三百片水晶镶嵌的“北辰七星”图案熠熠生辉。七星位置暗合天象,最大的一颗主星正对紫微垣方向,光耀全城。
“北辰永耀!山河一统!”
绸缎庄的刘掌柜第一个喊出这句,声嘶力竭。他祖父三十年前死于草原骑兵南下劫掠,父亲守着残破的铺面熬了半生,到他这代终于等来太平年月。
声浪如潮漫卷。卖炊饼的王老汉边喊边抹泪,他三个儿子都在军中,幼子去年战死在狼山戍堡;胭脂铺的赵娘子抱着五岁的女儿,将孩子的小手举向灯楼:“囡囡记住,这光是为护着咱们平安的人亮的。”
城内七纵八横的主街上,万家灯火次第绽放。百姓们翻箱倒柜找出所有能亮的器物:红纸糊的西瓜灯悬在檐下,黄绢罩的八角灯挂在门楣,白布蒙的素灯则多出现在有亲人从军的人家——那是北境古老的习俗,意为“清白之心告慰英灵”。灯火连缀成光的河流,从城门口一直淌到将军府前街。
孩子们最是欢腾。七八个总角孩童提着走马灯在人群中穿梭,灯影里绘着的图案是城西说书先生连夜赶制的:第一幅是镇北王白马银枪雪夜奇袭,第二幅是铁骑列阵碎叶城下,第三幅竟是田间农夫扶犁耕作、工匠抡锤冶铁的和乐景象。灯影转动时,征战与耕织的画面交替浮现,暗合“武定天下,文兴太平”之意。
“阿爹,灯上的将军是谁?”一个约莫六岁的男孩骑在父亲肩头,小手指着灯影里那个持枪的身影。
父亲是城东铁匠铺的伙计,手掌粗糙如树皮。他托了托孩子的臀,声音在喧闹中异常沉稳:“那是咱们的北辰公,萧王爷。当年草原十八部联军南下,就是他带着三千轻骑截断敌军粮道;西辽占碎叶城三十年,也是他亲自擂鼓攻城,三天三夜没下城墙。”
孩子似懂非懂:“将军很厉害?”
“何止厉害。”父亲望向灯楼顶端的北辰星,喉结滚动,“是他把分裂了四十七年的土地,一寸一寸拼回咱们北境人手里。从今往后,草原的铁骑再不能随意南下烧杀,西辽的商队过境要按咱们的规矩纳税,东边海上的倭寇听见‘镇北’旗号就得绕道走。”
男孩睁大眼睛,忽然攥紧父亲衣领:“我长大也要当将军!护着阿爹和娘!”
铁匠伙计眼眶一热,哈哈大笑,震得肩上孩子一晃一晃。周围人听见这话,也都笑起来,笑声融进满城灯火里。
第二幕:北海长歌动九霄
北海郡的庆祝,带着浓烈的塞外风情。
郡守府前的夯土广场足有三十亩见方,此刻立起十三座篝火堆,以青冈木为芯,外裹松脂,每堆都有半人高。火堆按十三县的方位排列,中心最大的一堆代表郡治北海城。未到酉时,各族的代表已陆续抵达。
最先到场的是草原塔塔尔部的汉子们。他们身穿靛蓝镶银边的蒙古袍,腰?弯刀,足蹬皮靴,三十余人围着代表“牧阳县”的火堆跳起“踏歌舞”。舞步沉重整齐,踏地声如闷雷滚动,领头的老者手持马头琴,琴声苍凉激越,唱的是新编的歌词:
“阴山雪化春草绿啊——北海冰开鱼满舱!长生天佑我北境啊——万族同庆共举觞!”
接着是汉人百姓的队伍。两百余名农夫、渔民、工匠携家带口而来,在代表“渔阳”、“临海”二县的火堆旁坐下。几个读书人模样的青年取出竹笛、琵琶,奏起新谱的《北境谣》。曲调先缓后急,起初是“镇北王旗卷西风,铁骑踏破玉门关”的雄浑,转入中段时变得轻快:“春播粟米秋收棉,仓廪堆满笑开颜”,待到尾声,所有乐器齐鸣,唱出最朴实的心愿:“但求北境无战事,子子孙孙享太平!”
最引人注目的是西域胡商的乐班。三个高鼻深目的粟特人盘腿坐在“通商县”火堆旁,一人弹奏梨形热瓦普,琴弦拨动时如珠落玉盘;一人吹奏苇笛,音色清越穿透夜空;居中那位红须老者击打手鼓,节奏欢快跳跃。他们奏的是丝绸之路上的古老商调,但歌词已改:“驼铃响彻碎叶道,商旅不惧豺狼嚎。皆因北辰耀天下,千里通途无税刀!”
各族歌舞渐入佳境时,郡守亲自引着一位老者走向中心火堆。
全场骤然安静。
那是从阴山深处请来的萨满祭司乌恩巴特尔,年逾七旬,在草原各部中德高望重。老人头戴九叉鹿角神冠,每支鹿角上都悬挂着小巧的铜铃与彩绸;身披的法衣以一百零八块兽皮缝制,上缀三百六十枚铜铃,行动时叮咚作响如泉水流淌;右手持单面神鼓,鼓框上绘着日月星辰与四方神兽。
乌恩巴特尔在火堆前三步站定,闭目凝神。夜风吹动他花白的须发,法衣上的铜铃微微颤动。
“咚——”
第一声鼓响,低沉如大地心跳。
老萨满开始舞蹈。起初只是缓缓抬足、轻轻踏地,鼓点稀疏如雨前闷雷。但随着舞步加速,鼓声渐密,铜铃齐鸣,他口中吟唱起古老的祈福咒文。那是失传已久的敕勒古语,音节铿锵如金石相击:
“腾格里(长生天)在上!额赫嘎吉日(大地母亲)为证!”
“诺木其(北境)山河今归一,图门(万民)同庆享太平!”
“愿布日古德(北辰之星)永耀,愿塔拉(草原)风调雨顺!”
“愿阿古拉(山林)猎物丰盈,愿达赉(湖海)鱼虾满仓!”
吟唱至最高潮时,老萨满猛然睁开双眼,眸中精光如电。他抓起早已备好的桦皮篮,将其中祭品奋力撒向篝火——那是十三县百姓凑集的五谷:朔方的黍米、北海的鱼干、牧阳的奶酪、通商的葡萄干……甚至还有几撮从狼山戍堡带回的焦土。
祭品入火的刹那,火焰“轰”地蹿起三丈高!
赤红的火舌舔舐夜空,炸开万千火星,如逆飞的流星雨升向天际。火星在空中闪烁明灭,久久不散,真似千万盏祈福的天灯悬于穹顶。
“腾格里!腾格里!”草原汉子们率先跪倒,以额触地。
汉人百姓虽不懂萨满仪轨,也被这神圣景象震撼,纷纷躬身行礼。胡商们摘下帽子按在胸前,粟特老者的红须在火光中颤动。
乌恩巴特尔缓缓收势,神鼓最后一声余韵在夜空中消散。他转向东方——定北堡的方向,双手高举过顶,用生硬的汉语高喊:
“北辰公——草原的儿子们——谢你!”
这一声如投入静湖的石子。各族百姓先是低语,继而汇成浪潮:
“谢王爷!”
“谢镇北军!”
“北境万岁!”
欢呼声震得篝火摇曳,火星再次升腾,与空中未散的祈福灯辉映成一片光的海洋。
第三幕:市井百态见真情
碎叶城西的瓦砾场上,三百余名军民正在清理最后一段街道。
这座城三十年前被西辽强占,历经数次拉锯战,城墙早已残破不堪。月前北境军破城时,西辽守军焚毁了粮仓与府库,烈火蔓延半个城区。如今焦木未清,断壁犹存,空气里还飘着淡淡的烟尘味。
但清理废墟的人们脸上带着笑。
“老丈,这块梁木我们抬。”两个年轻士兵拦住正要弯腰的白发老者,一前一后扛起一根焦黑的房梁。他们的甲胄沾满灰土,脸上被汗冲出几道白痕,动作却利落有力。
老者颤巍巍退后几步,看着这些最多不过二十岁的兵士,浑浊的老眼泛起水光。他转身对身后几个同样年迈的同伴低语几句,几人相互搀扶着走向街角一处半塌的土屋。
片刻后,他们抱着几个陶瓮回来。
“孩子们,歇歇。”老者拍开瓮口的泥封,浓郁的酒香顿时弥漫开来,“这是碎叶本地的葡萄酿,老头子我埋在后院整整三十年了。”
士兵们停下活计,围拢过来。带队的是个二十出头的校尉,面颊有道新愈的刀疤。他接过陶碗,暗红色的酒液在火光下泛着琥珀光泽。
“三十年前埋的?”校尉问。
“三十年前。”老者重重点头,声音发颤,“西辽人破城那天,我把家里最后三瓮酒埋了,心想……这城什么时候光复,什么时候挖出来。”
他环视周围年轻的面孔,又看向远处若隐若现的北辰旗,终于泣不成声:“等了三十年啊……我儿子死在守城那日,孙子在西辽人手下做苦力累死了……就剩我这把老骨头,终于等到王师东来,等到北境一统!”
校尉端着酒碗的手微微发抖。
他忽然转身,面向东方——定北堡的方向,单膝跪地,将酒缓缓洒在焦土上。
“第一碗,敬三十年来为护此城战死的碎叶子弟。”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又从老者手中接过第二碗,再洒:“第二碗,敬我北境军此次攻城阵亡的四百二十三位兄弟。”
第三碗高举过顶:“第三碗,敬历代镇北王——没有你们一代代坚守,就没有今日山河归一!”
“刷——”
周围的士兵齐刷刷跪倒,动作整齐划一。没有命令,没有口号,只有甲叶摩擦的轻响与压抑的呼吸。
远处的百姓看着这一幕,许多人掩面而泣。
更东边八百里,一个名叫“榆树屯”的小村庄,庆祝则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里正三天前就挨家挨户打招呼:“王爷打了胜仗,北境统一了!咱们虽离得远,也得热闹热闹!”于是村口打谷场上,二十张方桌拼成长长的流水席,各家的主妇们天不亮就开始忙碌。
王寡妇炖了一锅羊肉,汤色乳白,肉块酥烂;李铁匠的婆娘烤了三十张馕饼,面香混着芝麻香;赵猎户家端出腌了一冬的野兔肉;孙木匠贡献了新酿的米酒,酒瓮一开,甜香扑鼻。就连最穷的孤老汉刘瘸子,也把院里最后两颗白菜腌成酸菜,小心翼翼地摆在席尾。
席至半酣,里正敲敲碗边:“让老秦头说两句!他儿子在镇北军里当伙夫,他自己年轻时也跟着老王爷打过仗!”
被推出来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兵,左腿有些跛,脸上皱纹深如刀刻。他搓搓手,啜了口米酒,开口时声音沙哑:
“我十八岁当兵,第一仗就是雪原奇袭。那雪啊,深到这儿——”他比了比大腿根,“我们在雪里趴了一整夜,天亮时睫毛都冻在一起。奇袭队一百人,回来时只剩三十七个。”
打谷场安静下来,孩子们也停止嬉闹。
“最难受的不是冷,是饿。”老秦头眼睛望着远处,仿佛穿透时光,“干粮冻成冰疙瘩,得含在嘴里暖化了才能咽。有个小兄弟,才十六岁,把自己那份干粮让给受伤的弟兄,自己饿着肚子行军,走着走着……就倒在雪里,再没起来。”
几个妇人悄悄抹泪。
“后来打碎叶城,我是后勤队的。”老秦头继续道,“那天晚上,看见城里粮仓大火冲天,火光把半边天都染红了。我心里揪着疼——那得是多少粮食啊,够多少百姓吃一年?西辽人这是宁肯烧了也不留给我们。”
他顿了顿,声音更哑:“可我身边一个年轻文书说:‘秦叔,烧了就烧了。等咱们拿回碎叶,帮百姓重建粮仓,建个更大的。’”
老秦头忽然抬手抹了把脸,再开口时带着哽咽:“上月,我儿子捎信回来,说碎叶开始重建了,粮仓选址比旧的大一倍。这小子在信里写:‘爹,您当年没白挨冻。’”
“咱们当兵的,为啥拼命?”他环视席间每一张面孔,目光最终落在自己粗糙的手掌上,“不就为了家里的婆娘娃儿能安安稳稳过日子,不为了一口吃的提心吊胆?为了咱们种的粮食不会被骑兵践踏,织的布不会被乱兵抢走?今天——”他猛然提高声音,“今天,这个愿望,实现了!”
“北境一统了!从阴山到碎叶,从北海到狼山,再没有敌人能把咱们的土地割裂开!咱们的儿孙,可以放心种地、放心读书、放心娶媳妇生娃!”
席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老秦头坐下,闷头喝了一大口酒,肩头微微耸动。
里正站起身,举起粗陶碗:“乡亲们,为了今日,为了往后,干!”
“干!”
碗盏相碰,米酒泼洒,笑声与泪水混在一处。孩子们虽不全懂,却把“北境一统”这四个字牢牢记在心里——就像记住春天要播种、秋天要收割一样自然。
第四幕:文人墨客赋新篇
朔方城北,北辰学院文华苑内,七十二盏琉璃灯照得厅堂亮如白昼。
百余名青衫学子聚于此处,人人面前摆着笔墨纸砚。正中高悬一丈长的宣纸,上书五个遒劲大字:“庆北境一统”。这是文学院掌院亲自拟的题,命学子们各展才思,赋诗填词,择最优者刻碑立于学院正门,流传后世。
“陆兄,请吧。”有人笑道。
被点名的青年约莫二十三四岁,一袭月白儒衫,面容清俊,正是文学院魁首陆文渊。他微微一笑,也不推辞,提笔便写。
笔是狼毫小楷,墨是上等松烟,纸是徽州玉版宣。陆文渊悬腕运笔,字迹先缓后疾:
“昔者山河裂,胡马踏边关。雁门烽火急,渔阳鼓角寒。儿郎血染甲,妇孺泪湿衫。此恨六十载,何日见月圆?”
开篇四句,已勾勒出北境百年离乱。学子们屏息静观。
笔锋一转:“幸有北辰起,英主出幽燕。挽弓射天狼,提剑定江山。雪夜轻骑出,霜晨捷报传。三军同生死,百姓共悲欢。”
写至此处,陆文渊略顿,蘸墨续写:“今朝北辰耀,四海归心同。阴山雪尽春草绿,北海冰融渔舟还。商旅不惧西陲险,农夫无忧北寇寒。学堂遍闻读书声,市井常见笑开颜。”
最后收尾,笔力千钧:“此非天公独厚我,实乃人主德政宽。推心置腹待胡汉,轻徭薄赋养黎元。文治武功皆俱备,方有今日太平年。愿持此心寄明月,照我北境万世安!”
赋成,满堂寂静。
旋即爆发出潮水般的喝彩!
“好一个‘文治武功皆俱备’!”掌院抚掌赞叹,“既赞武功,更颂德政,方是治国正道。此文当刻碑!”
“且慢。”陆文渊却摇头,“学生以为,此赋尚缺一物。”
他在众人疑惑目光中,走向厅外。片刻后归来,手中多了一捧泥土——那是从学院花圃取来的寻常园土。
陆文渊将土撒在未干的墨迹旁,又提笔在赋文末尾添上一行小字:
“此文非独墨写就,更有北境万里土为基,百姓汗血为墨,英魂忠骨为笔。后之观者,当知太平来之不易。”
这一次,喝彩声直透屋瓦。
而在学院西侧的格物院里,庆祝方式截然不同。
二十余名学子聚集在后山空地,正围着几个半人高的竹筒忙碌。为首的是个瘦高青年,戴着一副水晶磨制的眼镜,正是格物院天才墨桓。
“硝石七分,硫磺两分,木炭一分,此为基本配方。”墨桓一边调配粉末,一边对师弟们讲解,“但若要烟花绽放特定图案,需在‘开花弹’内安置铁粉、铜屑、铝末,并以纸壳分隔火药层次——看好了。”
他将配好的药剂装入竹筒,插入引信,然后退后十步,点燃。
“嗤——”
引信燃烧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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