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2）

暮色四合，西子湖的晚霞将湖水染成琥珀色。

黛玉随着朱棣离开观澜塔，却不是前往城中的燕王府，而是来到湖畔一座隐蔽的水榭。水榭三面环水，只有一条竹廊与岸边相连，四周布有隔音结界，显然是密谈之所。

“青莲姑娘请坐。”朱棣亲自斟茶，举止儒雅，与平日那个杀伐果断的燕王判若两人。

黛玉没有碰茶杯，只是静静看着他：“殿下有话不妨直说。”

朱棣笑了笑，也不勉强，在对面坐下：“姑娘今日一曲《葬花吟》，引动九道印记共鸣，凝聚道韵之剑，突破半步元婴。这般天赋才情，可谓千年难遇。”

“侥幸而已。”

“侥幸？”朱棣摇头，“若这是侥幸，天下修士都该羞愧而死。本王实话实说，姑娘的出现，打乱了许多人的计划——包括本王的。”

黛玉眼神微凝：“殿下何意？”

朱棣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暮色中的湖面：“仙道大会名为选拔英才，实则为三件事：一是应对幽冥道之患，二是开启姑苏城下封印，三是……为皇室寻找合适的‘护道人’。”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姑娘可知，我大明开国二十载，看似天下太平，实则危机四伏？北有蒙古余孽虎视眈眈，南有苗疆巫蛊作乱，西有藏地密宗不服王化，东有倭寇频频侵扰。而修行界，更是宗派林立，各怀心思。朝廷虽强，却难管束这些飞天遁地的修士。”

“所以朝廷要培养自己的修行力量？”

“不止。”朱棣眼中闪过一丝深沉，“是要寻找能真正辅佐皇室、守护江山社稷的人。姑娘今日展现的潜力，足以担此重任。本王愿以燕王之位担保，若姑娘愿入朝为官，他日必定位极人臣，享尽荣华，更可得皇室秘藏功法典籍，问鼎大道。”

条件很诱人。

但黛玉只是淡淡一笑：“殿下可知我是谁？”

朱棣微微一顿：“散修青莲，疑似青莲剑仙传人。”

“青莲剑仙李太白，千年前破碎虚空而去，留下道统隐于世间。”黛玉缓缓道，“而我，正是她的大弟子转世。我这一生，只为完成师父未竟之道，护佑苍生，而非辅佐某一家姓王朝。”

这话说得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朱棣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但很快恢复笑容：“姑娘志向高远，本王佩服。不过，身在红尘，难免要选边站队。姑娘今日拒绝了本王，他日若是其他势力拉拢……”

“我自有分寸。”黛玉起身，“若殿下无事，我先告辞了。”

“且慢。”朱棣叫住她，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符，“这是本王令牌，持此令可自由出入城中各处。姑娘虽不愿入朝，但交个朋友总无妨。日后若有需要，可凭此令找本王。”

黛玉看了眼玉符，没有接：“无功不受禄。”

“就当是本王对英才的敬意。”朱棣将玉符放在桌上，“收与不收，姑娘自便。”

黛玉不再多说，转身离去。

走出水榭时，暮色已浓。湖畔的莲花灯次第亮起，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美得不似人间。但她无心欣赏，心中思绪纷乱。

朱棣的拉拢在意料之中，但那枚玉符……她总觉得不对劲。

“他是在试探你。”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

黛玉回头，林晓从竹影中走出，脸上带着担忧。

“林姐姐一直在？”

“不放心你。”林晓走到她身边，看向水榭方向，“朱棣此人，心思深沉，绝不会做无谓的事。那枚玉符上，恐怕留有追踪印记或监听法术。”

黛玉心中一惊：“那为何……”

“为何不提醒你？”林晓摇头，“因为拒绝反而会引起怀疑。收下，然后处理掉，是最好的选择。”

她取出一个玉盒，将桌上那枚玉符收入盒中，盖上盒盖。盒盖上刻着繁复的符文，亮起微光，将玉符的气息完全隔绝。

“这是‘封灵盒’，能隔绝一切灵力波动。”林晓解释道，“玉符放在里面，就像不存在一样。朱棣感应不到，也无法通过它监视你。”

黛玉松了口气：“多谢林姐姐。”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林晓收起玉盒，正色道，“不过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今日文斗，我暗中帮了你。”

“什么？”

“还记得我教你的‘游戏道纹’吗？”林晓从袖中取出一枚巴掌大小的玉盘，玉盘上刻着复杂的几何图案，隐隐有数据流光转动，“这是我以阵法结合某种……特殊的推演之术创造的宝物。它能分析天地灵气流动，预判才气共鸣的节点。”

黛玉接过玉盘细看，那些图案看似杂乱，实则暗合天道。更神奇的是，当她将神识注入玉盘时，眼前竟浮现出整个西子湖的灵气分布图，哪里浓郁，哪里稀薄，哪里可能产生才气共鸣，一目了然。

“今日你在塔中引动印记时，我就在塔外，通过这玉盘实时分析。”林晓继续道，“每当你的感悟接近某个印记的共鸣点，我就会以秘法传音，引导你调整灵力运转的频率。所以你能那么快引动九道印记，并非完全靠自身悟性。”

黛玉愣住了。

原来那莫名的灵光一闪，那恰到好处的感悟突破，都是林晓在暗中辅助？

“为什么……”她声音有些干涩。

“因为你需要积分。”林晓直视她的眼睛，“文斗积分占总成绩四成，你今日表现虽惊艳，但若只靠自身，最多引动五六道印记，积分可能排在第三或第四。而我要的，是你遥遥领先，以绝对优势获得第一。”

“为什么？”

“因为积分第一，会得到特殊奖励——进入皇室秘库，挑选一件宝物的机会。”林晓眼神深邃，“而皇室秘库中，有一样东西，是救武松的关键。”

黛玉心中一震：“你是说……”

“净世莲台的核心碎片。”林晓一字一句道，“完整的净世莲台早已失落，但皇室秘库中保存着最大的一块碎片。只要得到它，再辅以其他材料，就能炼制出简化版的‘净世莲台’，虽不能完全治愈武松，但至少能稳住他的伤势，争取更多时间。”

原来如此。

原来林晓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人。

“林姐姐，你……”黛玉不知该说什么。

“不必感动。”林晓转过身，望向远处的灯火，“这是我欠他们的。陆师弟为我而死，武师兄为我而伤，林师妹为我而消散……我不能再让任何人因我而牺牲。”

她的背影在暮色中显得单薄，却挺拔如松。

黛玉突然明白，这个看似冷静理智的女子，内心承受着怎样的煎熬与自责。

“那接下来该怎么做？”她问。

“你的文斗积分已经遥遥领先，就算后续武斗表现平平，也足够进入前十二。”林晓分析道，“但为了保险起见，武斗你还是要参加，而且要尽可能表现优异。因为武斗第一，也能获得进入秘库的机会——这样我们就有两次机会，确保拿到莲台碎片。”

“武斗……”黛玉沉吟，“探春师妹她……”

提到探春，林晓神色也凝重起来：“她今日展现的实力，远超预料。‘刹那芳华’领域，那是触及时间法则的征兆。若在武斗中对上她，你没有必胜的把握。”

“我不想与师妹相争。”

“但有些事，不得不争。”林晓轻叹，“好在武斗是淘汰制，你们未必会遇上。就算遇上……到时见机行事吧。”

两人沿着湖岸缓步而行，夜色渐深。

远处传来丝竹之声，是城中酒楼歌坊开始营业。姑苏城的夜生活向来丰富，如今仙道大会期间，更是通宵达旦，热闹非凡。

但黛玉和林晓都无心观赏。

“对了，”黛玉突然想起，“白雨姑娘今日似乎没有参加文斗？”

“她在照顾武师兄。”林晓低声道，“武师兄的状况……很不好。金身寂灭纹已蔓延至心口，李长老以毕生修为为他续命，也只能再撑一天。若明天拿不到莲台碎片，恐怕……”

她没有说完。

但黛玉明白。

一天。

只剩最后一天。

“我去看看她。”黛玉说。

灵剑宗别院。

白雨坐在武松床前，握着他冰冷的手，一遍遍将灵力渡入他体内。但那些灵力如泥牛入海，毫无反应。武松的脸色灰败如死，胸口那些裂纹已经连成一片，像一张蛛网，将他牢牢困住。

“武师兄……”白雨声音哽咽，“你答应过要带我们回宗门的，答应过要看着我们成长起来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门外传来脚步声。

周明、柳随风、楚红叶走进来，三人脸色都不好看。

“白师妹，”周明艰涩开口，“李长老……快撑不住了。”

白雨猛然回头。

隔壁房间，李严盘膝而坐，双手抵在武松背后，周身灵力如潮水般涌入武松体内。但他自己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气息越来越弱，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

“长老！”白雨冲过去，“停下！您这样会……”

“别过来！”李严厉喝，声音嘶哑，“老夫还能撑！只要撑到明天，撑到林晓拿到莲台碎片……”

话音未落，他喷出一口鲜血，染红胸前衣襟。

“长老！”众人大惊。

李严摇摇欲坠，却咬牙坚持，继续输送灵力。他的修为正以惊人的速度流失，从金丹中期跌到金丹初期，再跌到筑基巅峰……照这个速度，不用一个时辰，他就会修为尽废，甚至油尽灯枯。

就在这时，一只手轻轻按在他肩上。

一股精纯温和的灵力涌入，接替他维持着武松心脉的最后生机。

李严转头，看到黛玉不知何时站在身后。

“青莲姑娘……”

“长老休息吧，我来。”黛玉平静道。

她的灵力与寻常修士不同，带着青莲剑歌特有的净化与生机，虽然不能阻止金身寂灭，却能大大延缓其速度。更重要的是，她的灵力消耗后恢复极快，可以持续输送。

李严终于支撑不住，瘫倒在地。周明连忙扶住他，喂下丹药。

“多谢姑娘……”李严虚弱道。

“不必。”黛玉盘膝坐下，双手结印，将灵力源源不断注入武松体内，“我欠林姐姐的，也欠天下苍生的。”

白雨跪在她身边，泪如雨下：“青莲姑娘，武师兄他……”

“还有希望。”黛玉看着武松胸口那些触目惊心的裂纹，“只要拿到莲台碎片，就能稳住伤势。到时候再寻其他方法，未必不能治愈。”

这话半是安慰，半是实情。

但总比绝望好。

夜深了。

黛玉维持着灵力输送，额头渗出细汗。半步元婴的修为虽然深厚，但这样持续消耗也颇为吃力。更麻烦的是，武松体内的金身寂灭纹似乎有灵性，竟开始反噬她的灵力，顺着灵力连接朝她蔓延。

“小心！”林晓的声音突然响起。

她推门而入，手中拿着一面铜镜。镜面照向武松胸口，那些裂纹在镜中显现出诡异的黑色纹路，像活物般蠕动。

“这是……诅咒？”黛玉一惊。

“不只是诅咒。”林晓脸色难看，“是‘噬魂咒’，幽冥道的禁术。中咒者金身寂灭的同时，神魂会被咒力吞噬，永世不得超生。而且咒力会传染，任何试图救治的人，都会被咒力沾染。”

她看向黛玉的手腕——那里已经出现淡淡的黑色纹路，正缓慢向上蔓延。

“我早该想到的。”林晓咬牙，“鬼面人最后那一击，不仅重伤武师兄，更种下了噬魂咒。这三个月，咒力一直在暗中侵蚀他的神魂，所以我们才找不到救治之法。因为根本就不是伤势问题，是诅咒！”

“那怎么办？”白雨急问。

“解铃还须系铃人。”林晓眼中寒光一闪，“要解此咒，要么施咒者自愿解除，要么……杀了施咒者，以他的心血为引，强行破咒。”

“鬼面人已经死了！”

“他死了，但他的咒术传承还在。”林晓看向窗外，望向幽冥道驻地所在的方向，“崔钰作为幽冥道判官，一定懂得解咒之法。就算不懂，也能找到懂得的人。”

周明握紧拳头：“我去找他！”

“等等。”林晓拦住他，“贸然前去，只会打草惊蛇。而且我们现在没有证据证明是幽冥道下的咒，就算有证据，朝廷也未必会帮我们——朱棣的态度暧昧，恐怕早就和幽冥道有了勾结。”

“那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武师兄……”

“等。”林晓深吸一口气，“等明天武斗开始。幽冥道一定会派人参加，到时候在擂台上，光明正大地逼他们交出解咒之法。若是不交……”

她没有说完，但眼中杀意凛然。

众人沉默。

这是唯一的办法，也是最危险的办法。在擂台上逼问，等于公开与幽冥道撕破脸，到时候不仅是崔钰，整个幽冥道都可能成为敌人。

但，没有选择。

“我去准备。”林晓转身离开。

黛玉继续为武松输送灵力，同时以青莲剑歌的净化之力，勉强压制手腕上的咒力蔓延。但那咒力极其顽固，如附骨之疽，难以根除。

时间一点点流逝。

子夜时分，武松突然动了动。

他的眼睛缓缓睁开，眼神涣散，没有焦点。

“武师兄！”白雨扑到床边。

武松嘴唇翕动，发出微弱的声音：“白……师妹……”

“我在！我在！”白雨握紧他的手。

“冷……”武松声音颤抖，“好冷……”

金身寂灭，不仅是肉身崩溃，更是神魂冻结。那种冷，是深入骨髓、直达灵魂的寒冷。

黛玉加大灵力输出，以青莲剑歌的生机暖流包裹武松全身。但这只是杯水车薪，咒力带来的寒冷，非寻常手段能抵御。

“师兄，坚持住。”白雨泪流满面，“明天，明天我们就能拿到莲台碎片，就能救你了……”

武松似乎听到了，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傻……丫头……别……哭……”

他抬起颤抖的手，想擦去白雨的眼泪，却抬到一半就无力垂下。

眼睛缓缓闭上，呼吸微弱如游丝。

“武师兄！武师兄！”白雨嘶声呼喊。

但武松已再次陷入昏迷，胸口裂纹又蔓延了一分。

黛玉咬牙，将灵力催动到极致。青莲虚影在她身后浮现，洒下道道清光，将武松笼罩。咒力蔓延的速度被暂时遏制，但她也脸色苍白，显然消耗巨大。

“够了。”林晓的声音响起。

她不知何时又回来了，手中拿着一个玉瓶：“这是‘九阳续命丹’，虽不能解咒，但能暂时护住他的心脉。服下后，可再撑十二个时辰。”

她倒出一枚赤红丹药，喂武松服下。

丹药入腹，武松的脸色果然红润了些，呼吸也平稳许多。但胸口裂纹依旧，咒力仍在。

“只能撑十二个时辰。”林晓看向众人，“明日武斗，我们必须拿到莲台碎片，同时逼幽冥道交出解咒之法。否则……”

后果不言而喻。

窗外，传来鸡鸣声。

天快亮了。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深沉。

而明日，将是决定生死的一天。

黛玉收回灵力，调息片刻。她的手腕上，黑色纹路已经蔓延到小臂，隐隐作痛。但她没有说，只是默默运转青莲剑歌，以剑意压制咒力。

林晓看在眼里，心中刺痛。又一个因她而受伤的人。

“对不起。”她低声说。

黛玉摇头：“林姐姐，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剩下的，交给我们。”

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