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归寂(1/2)

风,在这里有了声音,不再是森林中那细语般的低鸣,而是如同万千冤魂在耳边哭嚎、尖啸,又像是无数把钝刀刮擦着冰冷的岩石。空气粘稠得如同胶质,每一次呼吸,都仿佛要将那混杂着硫磺、金属锈蚀、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亿万载岩石本身死亡气息的冰冷灌入肺腑,带来火辣辣的灼痛与刺骨的寒。

我们站在最后一座“星碑”下。碑体冰冷,裂痕如同蛛网,顶端那块拳头大小、曾经散发乳白光辉的晶石,此刻已黯淡得像一块蒙尘的劣质萤石,光芒仅能勉强笼罩石碑基座,无法再为我们提供任何实质的庇护。碑身上那些古老繁复的星辰符文,早已失去了流转的光泽,如同干涸的河床,只余下死寂的刻痕。

抬头。视野所及,是被那永恒流转的靛青色“穹顶”映照成一片死寂暗灰色的、巨大无朋的山体——“归寂山”。它并非寻常意义上的山峰,更像是一头被无形巨力强行扭结、堆砌、最终凝固而成的、由无数嶙峋怪岩、断裂的金属结构(与星槎同源)、以及某种暗沉如铁的巨大骨骼残骸,混合着灰白色的、仿佛凝固岩浆般的物质,构成的、充满绝望与痛苦意味的恐怖造物。山体表面几乎没有植被,只有零星几丛颜色妖艳、形态扭曲的发光苔藓,如同溃烂的脓疮,点缀在岩石的褶皱与裂缝中。

自山脚起,一股肉眼可见的、混杂着暗金、靛青、惨白、墨黑等种种不祥色彩的、扭曲动荡的“能量流”,如同瘴气,又如同活物,缠绕、盘旋、升腾,将山体笼罩在一片朦胧而危险的光晕之中。越往上,这“能量流”越浓郁,颜色也越驳杂混乱,到了山腰以上,已是一片不断翻滚、撕裂、爆发出无声闪电的狂暴能量海洋。而在那能量海洋的最深处,被浓得化不开的靛青色雾气彻底遮蔽的山巅,那低沉、规律、却一声响过一声、仿佛直接敲击在灵魂深处的脉动轰鸣,正源源不断地传来。

那里,就是“海眼之芯”的入口。守墟口中的时空奇点,封印着“源初星兽”残骸的永恒囚笼,也是一切毁灭与可能的“生机”所在。

我们手中,那枚“次钥”晶石,此刻正微微发烫,内部的星云流转得异常缓慢,仿佛也感受到了前方那恐怖的能量威压,正竭力抵抗着某种无形的侵蚀与抽取。剩余的乳白能量,大约只有两成不到了。怀中的黑色星图薄片,在靠近山体后,反而变得异常“活跃”,上面代表路径的光路已彻底消失,只剩下一个巨大的、不断脉动的、中心是暗金漩涡的山体轮廓虚影,虚影上,有几个极其黯淡的、断断续续的光点在闪烁,似乎是……前人留下的、尚可通行的隐秘路径?或者是……尚未被彻底摧毁的能量节点?

“次钥能量不多了。”我的声音嘶哑,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必须尽快找到上山的路,在能量耗尽前,抵达入口。白夷……恐怕也快到了。” 我回头望了一眼来时的方向,尽管被山体和能量流遮挡,但手中星图边缘,那三个代表着白夷战舰的冰冷白点,正以一种稳定的速度,向着“归寂山”的方位移动,距离已不足百里(以星图标示)。它们的目标明确,就是“芯”域。我们必须赶在它们之前,至少,要弄清楚入口的状况。

王离独臂拄着那截从“静墟”带出的、非金非木的坚硬树枝(权作拐杖),抬头望着那令人窒息的山体,独眼中燃烧着近乎麻木的决绝:“主公,你说怎么走,咱就怎么上。这鬼地方,反正也没打算活着回去。”

夜枭的脸色在黯淡的“天光”下,苍白得如同透明。他猩红的瞳孔死死盯着山体表面那些扭曲的能量流,影爪族血脉对能量与恶念的感应,让他比我们承受着更大的精神压迫,身体微微颤抖,但眼神中的野性未灭,只是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能量……乱……跟着……弱的缝……”

他说得对。正面强闯那狂暴的能量海洋,以我们现在的状态和“次钥”的剩余能量,瞬间就会被撕碎。必须寻找相对薄弱的“缝隙”,或者说,尚未完全被混乱能量覆盖的、由山体本身结构形成的“路径”。

我再次将心神沉入“次钥”与星图。这一次,我没有尝试激发“次钥”的能量,只是感受着它与星图的共鸣,同时将体内那微弱的光暗星力,缓缓注入星图之中。星图上的山体虚影微微一亮,那几个断断续续的黯淡光点,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些,隐约勾勒出一条极其险峻、蜿蜒曲折、紧贴山体岩石缝隙的、几乎不能称之为“路”的路径。路径的起点,就在我们左侧不远处,一片布满巨大骸骨与金属残骸的乱石坡。

“走那边!”我指着方向,当先迈步。脚下是松软的、混杂着骨粉与金属碎屑的黑色尘土,踩上去悄无声息,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松软感,仿佛随时会塌陷。

离开最后星碑那微弱的庇护范围,踏入“归寂山”的能量辐射区域。瞬间,感觉像是撞进了一堵粘稠的、充满恶意的墙。无处不在的混乱能量流虽然肉眼难见,却如同亿万根冰冷的细针,穿透“静墟”常服那微弱的防护,刺入皮肤,钻入骨髓。更可怕的是精神层面的侵蚀,无数充满怨恨、痛苦、疯狂的低语与破碎画面,如同潮水般试图涌入脑海,诱发出内心最深层的恐惧与绝望。

我闷哼一声,立刻引导“次钥”散发的、所剩不多的乳白光晕,勉强笼罩住我们三人。光晕之外,那些灰黑色的、如同有生命的“墟灵”雾气,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食人鱼,立刻汇聚过来,疯狂地冲击、侵蚀着光罩,发出“嗤嗤”的、令人牙酸的声响。“次钥”的能量,以可以感知的速度,在缓慢而坚定地流逝。

“快!”我低吼,加快了脚步。必须在“次钥”耗尽前,找到下一个相对安全的、可以喘息的地方。

沿着星图指示的、紧贴岩壁的狭窄“缝隙”,我们开始攀登。这所谓的“路”,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岩体在恐怖压力下形成的天然裂缝与凹陷,有些地方需要手脚并用,在冰冷湿滑、布满锋利棱角的岩石上攀爬;有些地方则必须从巨大的、不知名生物的骨骼空洞,或是扭曲断裂的金属管道内部钻过。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死亡与金属锈蚀气息,混合着能量乱流带来的臭氧味,令人作呕。

越往上,压力越大。混乱的能量流开始具现出种种可怖的景象:有时前方会突然出现一片燃烧着暗金色火焰的虚空,温度骤升,皮肤传来灼痛;有时脚下会毫无征兆地塌陷,露出深不见底、闪烁着惨白电光的裂缝;更有时,耳边会响起千军万马冲锋的嘶吼,或是凄厉无比的哀嚎,直冲神魂,若非我们心志早已被磨炼得如铁似钢,又有“次钥”光晕勉强守护灵台,恐怕早已心神失守,坠入疯狂。

“次钥”的能量,已不足一成。乳白光晕薄得如同蝉翼,剧烈波动,随时可能破碎。而我们,才堪堪攀至山腰。

“主公!看那里!”王离忽然低声喝道,独眼死死盯着前方岩壁上,一片相对平整的、向内凹陷的区域。那里,似乎有一个……人工开凿的、仅容一人通过的、低矮洞口?洞口边缘,镶嵌着几块早已黯淡、但形制与“星碑”符文相似的细小晶石,散发着微乎其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稳定能量波动。

是避难所?还是陷阱?

“过去看看!”没有选择。我咬牙,将“次钥”最后的力量催发到极致,勉强护着我们冲过最后十几丈被一股格外强烈的能量乱流肆虐的区域,三人连滚带爬地扑进了那个低矮的洞口。

一进洞,外界的风声、能量尖啸、精神侵蚀,瞬间减弱了大半!洞内不大,深不过两丈,高仅容人弯腰站立,但岩壁似乎经过特殊处理,散发着一种能隔绝外界混乱能量的微弱力场。洞底,散落着几具早已风化得只剩枯骨、衣着与“静墟”风格类似的遗骸,以及一些破碎的、似乎是工具的金属残片。在洞壁一侧,有一个小小的、早已干涸的石质凹槽,凹槽底部,残留着一点极其微弱的、乳白色的晶体粉末——是耗尽的“星碑”晶石残渣!这里,曾是古代攀登者设立的临时庇护所!

“安全了……暂时。”我瘫坐在地,剧烈喘息,手中的“次钥”晶石已彻底黯淡,内部星云停止了流转,触手一片冰凉,仿佛变成了一块普通石头。能量,耗尽了。

王离和夜枭也靠坐在洞壁,抓紧这难得的喘息之机,处理着身上新增的擦伤与精神冲击带来的眩晕。

“必须……补充能量。”我看着手中失效的“次钥”,又看看洞底那点晶石残渣,心沉到了谷底。没有“次钥”,我们寸步难行,别说继续攀登,连这处临时庇护所都出不去。外界那狂暴的能量与墟灵,瞬间就能将我们吞噬。

可是,去哪里补充?这“归寂山”上,除了混乱与毁灭,哪里还有精纯的秩序星力?

夜枭忽然动了动鼻子,猩红的瞳孔在昏暗的洞内扫视,最终,停留在一处看似普通的岩壁角落。他挣扎着爬过去,伸出漆黑尖锐的指甲,小心翼翼地刮擦着岩壁表面一层厚厚的、灰黑色的沉积物。

“下面……有东西……”他声音虚弱,但带着一丝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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