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泊(1/2)

黑暗,粘稠如墨,寂静如死。唯有三人粗重压抑的喘息,以及远处那庞大星槎残骸内部传来、渐渐低沉的金属呻吟与能量嗡鸣,在这片无边无际的、仿佛凝固的水域中,荡开微弱的、令人心悸的回响。我们扒在粗糙冰冷的船帮上,冰冷的黑水浸透早已破烂的衣衫,寒意如针,刺入骨髓。疲惫、伤痛、以及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最后的气力。但更深的寒意,来自眼前。

小船,静默地漂浮在咫尺之遥的黑暗水面上。长约两丈,宽不过五尺,形制简陋到近乎原始——几根被水浸泡得发黑的、弯曲的、不知名巨木的枝干,用粗粝的、仿佛某种水草鞣制成的绳索捆绑在一起,构成了船体。船头插着一根削尖的木桩,上面挂着一盏早已熄灭、半边碎裂的陶制风灯。船尾堆放着一些看不清原貌的、被水泡烂的杂物,散发着淡淡的、混合了水腥与腐朽的气息。没有桨,没有舵,只有一根同样材质的、长长的撑篙斜搭在船舷。

这绝不是我们那艘被冲散的、由破碎船板勉强捆扎的“木筏”。这是一艘真正的小船,简陋,但显然是“人造”的,有使用的痕迹。

这里,这片被星槎遗骸称之为“陨落于此三万七千载”的绝对死寂、连鱼虾都不存的水域,怎么会有这样一艘船?它的主人是谁?是像我们一样的闯入者?还是……本就“居住”于此的某种存在?

“有人……还是……有东西?”王离的声音压得极低,独臂肌肉紧绷,残刀虽已无用,仍被他死死握在手中,独眼在黑暗中闪烁着警惕的寒光,扫视着小船和周围幽暗的水面。

夜枭伏在船帮另一侧,鼻翼微微翕动,猩红的瞳孔在黑暗中收缩成一条细线。他受创最重,血咒反噬几乎榨干了生命力,此刻全靠意志强撑。但他影爪族对气息的敏锐感知,是在场三人中最强的。他闭上眼,侧耳倾听,鼻翼翕动的频率越来越快,眉头紧紧锁起。

“没有……活物的味道。”他声音嘶哑,带着深深的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但……有‘痕迹’……很淡……很久了……至少……几个月。还有……这水……这木头……味道……不对。”

“味道不对?”我心中一凛,强忍着经脉欲裂的痛楚,凝聚起残存的一丝精神,探向小船和周围的黑水。

果然。黑水依旧冰寒刺骨,死寂无声,但细细感知,这水并非完全的死水,它在以极其缓慢、难以察觉的速度……流动。方向,正是朝着远处那渐渐恢复死寂、但幽蓝纹路仍偶尔明灭的星槎残骸。而那小船的木质,入手粗糙湿冷,却透着一股奇异的韧性,并非寻常木材,更像是某种深海中生长、密度极高的异木,能在这等诡谲水域中漂浮不沉数月乃至更久,已属不凡。更奇怪的是,船体表面,靠近水线的位置,覆盖着一层极薄的、几乎与黑水同色的滑腻物质,触手冰凉,带着淡淡的腥气,却不似寻常青苔。

“先上船。”我当机立断。无论这船来源如何,待在冰冷刺骨的水中,我们撑不了多久。必须有个暂时栖身之所,处理伤势,恢复体力,研究那两样从星槎中带出的东西。

王离与夜枭没有异议。三人互相搀扶,用尽最后力气,翻过湿滑的船帮,重重跌进狭窄的船舱。船身微微一沉,溅起些许水花,随即恢复平稳。

船舱内比外面更显狭窄,堆放的杂物散发着更浓的霉腐气。借着远处星槎残骸偶尔明灭的幽蓝微光,我们勉强看清:几团破烂不堪、浸透黑水的渔网;几个歪倒的、缺口处布满啃噬痕迹的粗糙陶罐,里面空空如也;还有一截断裂的、非金非木、刻着简陋鱼纹的短桨。没有食物,没有饮水,没有任何能表明主人身份或意图的物件。

“像是……渔舟?搁浅在此?”王离检查着那截短桨,眉头紧锁,“可这鬼地方,哪来的鱼可捕?”

夜枭没说话,他蜷缩在船舱一角,双手按在船底木板上,额头沁出冷汗,似乎在极力感知着什么。良久,他睁开眼,猩红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极度的疲惫与更深的不安:“这船……有‘灵’……很弱……几乎散了……但不是船本身的灵……是附着的……残留的……像是……被强行驱散的……”

“驱散的灵?”我心头一跳。难道这小船曾属于某个拥有特殊能力,或者说懂得驾驭“灵”的种族或个体?他们在这里遭遇了什么,连依附于船的“灵”都被打散驱离?

“看这里。”王离忽然低声道,他用残刀刀柄拨开一堆烂网,露出船底靠近中间的位置。那里,用某种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颜料,画着一个巴掌大小的、歪歪扭扭的符号。符号极其简陋,像是一个圆圈,里面画着三条波浪线,圆圈上方还有一个类似箭头的标记,箭头指向……星槎残骸的方向。

“标记?指向那大船残骸的标记?”我蹲下身,仔细查看。颜料已经深深浸入木头,年代似乎不短。这标记是船主人留下的?指明星槎的方向?是目的地?还是警告?

“还有这个。”夜枭指了指船头那根插着破风灯的木桩下方。那里,用利器刻着几道深深的、交错的划痕,像是某种计数,又像是挣扎时留下的抓痕。划痕很新,木茬还是白的。

“不久之前……这里发生过争斗?或者……某人极度惊恐下的行为?”王离推测。

线索破碎而矛盾。一艘看似渔舟的简易小船,出现在这绝地死水;船上有指向星槎的标记;有争斗或恐惧的痕迹;船灵的残留被驱散;无主漂泊……

无数疑问在脑中盘旋,却找不到答案。当务之急,是恢复。

“先处理伤口,轮流休息警戒。”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思绪。从怀中取出那个暗银色的匣子——幸好一直贴身收藏,未被黑水浸透。打开,那枚散发着微弱蓝光的菱形晶体和那片薄如蝉翼的黑色薄片静静躺在里面。

晶体触手冰凉,内部星光流转,似乎蕴含着庞大的信息,但此刻我状态太差,不敢轻易用神念探查。薄片则温润异常,非金非玉,不知是何材质,上面的纹路细密到肉眼难辨,隐隐与星槎内壁的星辰纹路有几分相似。

我尝试将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的精神力探入晶体。

嗡——!

轻微的眩晕感袭来,并非信息冲击,而是一种奇异的共鸣。晶体内部仿佛有无数星辰生灭,但都被一层厚厚的“冰”封存着,我的精神力太弱,无法穿透。唯一能清晰感知的,是晶体深处,一个极其微小、却稳定闪烁的、散发着柔和吸引力的光点。这光点似乎在指引着一个方向,与薄片上某条极其细微的纹路走向隐隐吻合。

“信标……”我想起星槎遗骸最后传递的信息,“去‘海眼之芯’……这晶体,是指引方向的信标?这薄片,是地图?或者……钥匙?”

“海眼之芯……”王离咀嚼着这个词,独眼望向四周无边的黑暗与死水,“就是这片鬼地方的核心?我们要去那里?阻止什么‘净化’?”

“恐怕是的。”我收起晶体和薄片,感受着掌心那焦黑符痕传来的隐痛,以及经脉中近乎枯竭的混乱星力。前路未卜,强敌环伺(白夷、嬴政的威胁并未解除),自身重伤濒死,却要肩负起阻止某个听起来就恐怖无比的“净化”?何其荒谬,何其沉重。

但别无选择。星槎遗骸的信息,晶体信标的指引,都指向那里。或许,那里有离开的出路,有真相,也有……终结这一切的可能。

“休息两个时辰。”我靠着冰冷的船舷坐下,闭上眼睛,“轮流值守。王离,你先。”

没有异议。极度的疲惫很快吞噬了理智。在远处星槎残骸偶尔明灭的、如同巨兽沉睡呼吸般的幽蓝微光中,在身下这艘来历不明、透着诡异的小船轻微的摇晃中,我陷入了半昏半醒的浅眠。梦境光怪陆离,破碎的星海,咆哮的龙鲸,嬴政冰冷的金色瞳孔,白夷战舰的幽蓝炮火,星槎内那玉色骨骸最后的托付……交织成一团。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阵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惊醒。

声音来自船底。仿佛有什么东西,正用无数细小的、坚硬的节肢,刮擦着船体的外壁。

我猛地睁开眼,对上了王离骤然锐利的独眼。他也醒了,对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独臂缓缓握紧了残刀刀柄。夜枭也无声无息地抬起了头,猩红的瞳孔在黑暗中搜索。

“沙沙……沙沙……”

声音很密集,来自四面八方。不止一处。而且,在靠近。

我小心翼翼地将头探出船舷,借着星槎残骸偶尔亮起的微弱蓝光,望向漆黑的水面。

起初什么也看不见。黑水依旧平静如镜。但很快,我发现了异样。

水面上,靠近小船的地方,泛起了一圈圈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涟漪。紧接着,一点,两点,十点,百点……无数幽绿色的、米粒大小的光点,无声无息地从水下浮起,密密麻麻,如同夏夜的萤火虫,却散发着冰冷、死寂的光泽。它们缓缓靠近,附着在船体外壁上。

是之前那种“骨蝠”?不对,太小了,而且没有翅膀。

就在这时,距离船帮最近的一处幽绿光点,猛地向上窜起!速度快如闪电!

王离早有准备,残刀化作一道寒光,精准地劈出!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