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烽烟四起(1/2)
景泰元年,二月十五,武昌城。
沈青崖率领五千精骑抵达时,这座长江重镇已是一片风声鹤唳。城头守军不足三千,且多是老弱残兵。武昌知府周文昌在城门迎接,一见沈青崖便跪倒在地:“国公爷,您可算来了!叛军前锋已至咸宁,距此不过百里!”
“起来说话。”沈青崖下马,大步登上城楼,“叛军有多少人?装备如何?”
周文昌气喘吁吁跟上:“探子回报,前锋约八千,皆着皮甲,持苗刀,还有百余骑兵。据俘虏供称,杨应龙主力五万,分三路进发:一路攻长沙,一路取岳州,一路……就是这一路,直指武昌。”
沈青崖举目远眺。长江如带,自西向东奔流不息。武昌地处长江、汉水交汇之处,是湖广乃至整个江南的咽喉。若武昌失守,叛军便可顺江而下,直取金陵,威胁江南财赋之地。
“城中粮草可足?”他问。
“粮草尚可支三月,但兵器不足,箭矢仅剩五千支。”周文昌苦着脸,“最缺的是人手。武昌卫所兵大半被调往西南平叛,留下的这些人,守城尚可,野战必败。”
沈青崖心中盘算。五千精骑虽精锐,但骑兵不善守城。若要守住武昌,必须主动出击,在城外击溃叛军前锋,挫其锐气。
“雷猛的主力到何处了?”他问身边副将。
“昨日收到军报,雷将军已率两万五千人抵达荆州,正在整顿,三日后可至武昌。”
三日后……来不及了。叛军前锋明日就可能兵临城下。
沈青崖沉吟片刻,忽然问:“周知府,武昌城中有多少渔船?”
“渔……渔船?”周文昌一愣,“沿江渔民众多,大小渔船总有数百艘。国公爷问这个做什么?”
“征用。”沈青崖眼中闪过锐光,“将所有渔船集中到城南码头,船上堆满柴草,浇上火油。”
周文昌更糊涂了:“国公爷,这是……”
“我要烧江。”沈青崖转身下城,“传令全军,今夜饱餐,三更造饭,四更出发。五千骑兵,随我出城迎敌。”
“五千对八千?还是骑兵对步兵?”周文昌大惊,“国公爷,这太冒险了!”
“险中求胜。”沈青崖头也不回,“按我说的去做。另外,让城中百姓连夜赶制旌旗,越多越好,插满城头。”
周文昌虽不解,但见沈青崖神色笃定,不敢多问,只得领命而去。
当夜,武昌城灯火通明。五千骑兵在军营中默默擦拭刀枪,战马嚼着豆料,偶尔发出低沉的响鼻。沈青崖在中军帐内,对着地图沉思。
“国公爷,探子回报,叛军前锋在咸宁扎营,戒备森严。”副将赵虎禀报,“他们似乎知道我们到了武昌,加强了巡逻。”
“王崇文的人肯定在他们军中。”沈青崖手指点在地图上的咸宁位置,“传令,四更出发,不走官道,绕行西山小道。天亮前,务必抵达咸宁以北二十里的鹰嘴崖。”
赵虎一惊:“鹰嘴崖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国公爷是要……”
“设伏。”沈青崖道,“叛军明日必攻武昌。从咸宁到武昌,鹰嘴崖是必经之路。我们在那里等他们。”
“可五千骑兵设伏……”
“谁说要用骑兵设伏?”沈青崖抬头,“赵虎,你带一千人,将战马留在鹰嘴崖后,所有人携带弓弩,埋伏在两侧山崖。记住,只射箭,不冲锋。箭射完就撤,不可恋战。”
“那剩下四千骑兵呢?”
“我亲自率领,绕到叛军后方。”沈青崖手指划出一条弧线,“等他们前军进入鹰嘴崖,中军和后军脱节时,从后面突袭。前后夹击,必能击溃这支前锋。”
赵虎恍然大悟,但仍有疑虑:“可这样一来,叛军若溃逃,很可能逃回咸宁。我们兵力不足,无法围歼。”
“不需要围歼。”沈青崖道,“我只要他们溃败,只要他们不敢再进。只要拖住三天,等雷猛的主力赶到,武昌就安全了。”
计议已定,众人分头准备。四更时分,五千骑兵悄然出城,消失在夜色中。
二月十六,卯时三刻。
鹰嘴崖如其名,两侧山崖陡峭如鹰嘴,中间一条窄道仅容三马并行。此时晨雾未散,山道寂静,只有偶尔的鸟鸣声。
赵虎趴在山崖上,身下是厚厚的枯草。他的一千士兵分散在两侧,人人张弓搭箭,屏息凝神。山道尽头,隐约传来脚步声。
来了。
叛军前锋八千人在晨雾中缓缓行进。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正是杨应龙麾下大将熊魁。此人原是苗疆悍匪,投靠杨应龙后屡立战功,被封为“前军都督”。
“都督,前面就是鹰嘴崖。”副将提醒,“地势险要,恐有埋伏。”
熊魁嗤笑:“埋伏?武昌那点守军,敢出城野战?周文昌那老东西,怕是早就吓破胆了。传令,加速通过,午时前抵达武昌城下!”
大军加速行进。先头部队三千人进入鹰嘴崖窄道,中军三千人紧随其后,后军两千人还在崖外。
就在中军完全进入窄道时,山崖两侧忽然响起尖锐的哨声。
“放箭!”赵虎大喝。
一千张弓同时发射,箭矢如雨点般落下。窄道中的叛军猝不及防,瞬间倒下一片。惨叫声、马嘶声、惊呼声响成一片。
“有埋伏!撤!快撤!”熊魁大吼,但窄道拥挤,前军堵后军,乱成一团。
第二轮箭雨又至。这次是火箭,射在人和马身上,燃起熊熊火焰。叛军更加混乱,互相践踏,死伤惨重。
熊魁毕竟是悍将,很快冷静下来:“不要慌!盾牌手上前!弓箭手还击!”
但山崖上的箭矢来自高处,盾牌难以完全防护。而且,赵虎的士兵射完箭就换位置,让叛军的还击大多落空。
就在叛军勉强组织起防御时,后方忽然传来震天的马蹄声。
“杀!”
沈青崖亲率四千骑兵,从叛军后方杀出。骑兵冲锋,如虎入羊群,瞬间将后军两千人冲得七零八落。沈青崖一马当先,长剑如龙,所过之处,叛军纷纷倒地。
“后军有敌!”叛军惊惶大喊。
前有伏击,后有追兵,叛军顿时崩溃。熊魁见大势已去,咬牙下令:“突围!向西突围!”
残存的叛军向西逃窜,沈青崖也不追赶,只令骑兵追杀一阵,便收兵回营。
这一战,歼敌两千余,俘获八百,叛军前锋溃败。而沈青崖这边,仅伤亡三百余人,可谓大胜。
打扫战场时,赵虎兴奋地跑来:“国公爷,抓了个大鱼!叛军副将,叫刘能,是王崇文派给杨应龙的军师!”
沈青崖眼睛一亮:“带过来。”
刘能被押上来时,浑身是血,但神情倨傲。沈青崖打量他,此人四十上下,面白无须,眼神阴鸷,确像谋士之流。
“刘能,王崇文现在何处?”沈青崖直接问。
刘能冷笑:“沈青崖,你以为赢了这一仗就了不起了?王相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你,还有京城那个小皇帝,都逃不掉!”
“哦?”沈青崖挑眉,“什么天罗地网?”
“告诉你也无妨。”刘能似乎有意炫耀,“王相已联络江南三大世家、沿海倭寇、西南土司,还有……京城里的贵人。三月十五月圆之夜,四方齐动,大晏必亡!”
三月十五……沈青崖心中计算,今日是二月十六,还有不到一个月。
“京城里的贵人,是谁?”他追问。
刘能却不说了:“你猜?反正比你想象的要多,要尊贵。”
沈青崖知道问不出更多,挥手让人将刘能押下去严加看管。他走到高处,望向北方。
望舒,京城现在怎么样了?你……还安全吗?
同一时间,京城,镇国公府。
萧望舒坐在书房,面前摊着十几封密报。云飞扬和夜枭站在两侧,神情凝重。
“福王昨夜秘密入宫,在慈宁宫待了整整两个时辰。”夜枭禀报,“我们的人进不了内宫,不知他们谈了什么。但福王出宫时,神色亢奋,显然达成了某种协议。”
“太后那边呢?”萧望舒问。
“太后今日召见了宗人府宗令、礼部尚书徐光启,还有几位老王妃。”夜枭道,“谈话内容不详,但徐尚书出宫时,面色很难看。”
萧望舒手指轻敲桌面。太后、福王、宗室、老臣……这些人联合起来,能量不可小觑。他们想干什么?废帝?另立新君?
“江南有消息吗?”她转向云飞扬。
“有。”云飞扬递上一封信,“白虎帮帮主白啸天回信了。他说愿意帮忙稳住漕运,但有个条件——要朝廷承认白虎帮在漕帮中的主导地位,并减免三成漕税。”
“漕税是朝廷命脉,减免三成绝无可能。”萧望舒摇头,“不过,可以许诺他,若他能稳住漕运,朝廷可以授予他‘漕运协理’的官职,准其子弟参加科举。”
这是以官位换合作。云飞扬点头:“属下这就回信。”
“还有,”萧望舒补充,“让白啸天查清楚,青龙帮、朱雀帮与倭寇的往来细节。特别是……他们与哪个倭国大名联络,交易了什么,倭寇的据点在哪里。”
“是。”
云飞扬退下后,夜枭低声道:“郡主,还有一事。六皇子……昨夜发高烧,随行的郎中说是水土不服,加上惊吓过度。现在车队刚到济南,是否要停下休整?”
萧望舒心中一紧。六皇子赵昶才八岁,自幼长在深宫,如今颠沛流离,确实难为他了。
“不能停。”她咬牙,“京城耳目众多,六皇子离京的消息虽然隐秘,但难保不走漏风声。必须尽快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告诉护送的人,找最好的郎中,用最好的药,务必保住六皇子的性命。但……行程不能耽搁。”
“是。”夜枭欲言又止。
“还有事?”
“郡主,我们安排在宫里的眼线传来消息,说皇帝……最近常去钦天监。”
萧望舒一怔:“钦天监?去做什么?”
“具体不知。但眼线说,皇帝每次去,都屏退左右,只与监正单独谈话。而且,最近钦天监频繁观测天象,似乎在推算什么。”
天象……萧望舒心中升起不祥预感。古来帝王,信天象者多疑。赵睿刚登基,内外交困,去钦天监,恐怕是想从“天命”中寻找安慰,或者……寻找对付政敌的借口。
“继续监视,但不要打草惊蛇。”萧望舒道,“另外,通知林正则、周明堂两位大人,让他们近期谨言慎行,不要授人以柄。”
“是。”
夜枭退下后,萧望舒独自站在窗前。庭院中,梅花已谢,桃李未开,正是青黄不接的时节。就像这大晏王朝,旧弊未除,新患又生,风雨飘摇。
她想起沈青崖临走前的话:“等我回来,我们就要孩子。”
可现在,他远在千里之外,生死未卜;她困在京城,四面楚歌。孩子……真的会有那一天吗?
萧望舒摇摇头,甩开这些软弱的念头。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必须坚强,必须守住这个家,等他回来。
“郡主。”门外传来沈忠的声音,“福王府送来请柬,请郡主明日过府赏花。”
赏花?萧望舒冷笑。这个时候请她赏花,黄鼠狼给鸡拜年。
“回话,就说我身体不适,改日再登门拜访。”她道。
“这……”沈忠犹豫,“送请柬的是福王府的长史,说福王殿下非常希望郡主能去,有要事相商。”
“要事?”萧望舒沉吟,“那就更不该去了。告诉他,若真有要事,可递帖子到府上,我自会接待。但入府赴宴……恕难从命。”
沈忠应声退下。萧望舒知道,这只是开始。福王既然出手,就不会轻易罢休。
果然,半个时辰后,又有人来报:“郡主,瑞王府、英国公府、成国公府都送来了请柬,都是请郡主赴宴。”
萧望舒笑了。这是要逼宫啊。群起而邀,她若再推辞,就是不给这些宗室勋贵面子;若去了,就是羊入虎口。
“都回绝。”她果断道,“就说我感染风寒,需要静养,谢绝一切访客。从今日起,闭门谢客,任何人不见。”
“那若是宫里……”
“宫里也一样。”萧望舒道,“就说我病了,起不了床。若宫里派人来探视,你们就照实说——我确实病了,忧思成疾。”
这不是假话。这些日子,她确实寝食难安,形容憔悴。装病,反而最真。
闭门谢客,固然能避开一时风波,但也意味着与外界隔绝,信息不畅。萧望舒知道这很冒险,但她没有选择。在沈青崖回来之前,她必须保存实力,避免与任何人正面冲突。
“云飞扬。”她唤道。
“属下在。”
“从今天起,你亲自守在府门,任何人不得进出。夜枭,青崖阁的事务,你全权处理,重要消息用信鸽传递,不要亲自来府上。”
“那郡主的安全……”
“府中有三十六名护卫,都是青崖阁的精锐,够了。”萧望舒道,“你们在外面,反而能发挥更大作用。记住,盯紧福王、太后、还有江南的动静。一有异常,立即报我。”
两人领命而去。萧望舒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了两封信。一封给北靖王萧震,告知京城危局,请他务必稳住北疆,不可轻动;一封给沈青崖,述说思念,报平安,绝口不提京城的凶险。
信写好,用密语加密,由信鸽送出。
做完这些,萧望舒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容颜依旧,但眼中已有了风霜。她才二十岁,却已历经家国巨变,生死离别。
“沈青崖,”她对着镜子轻声说,“你一定要回来。我等你。”
景泰元年,二月二十,扬州。
钦差张怀远站在运河码头上,望着堵塞的河道,眉头紧锁。三大漕帮——青龙帮、白虎帮、朱雀帮——的帮主站在他身后,彼此怒目而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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