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名单之重与血狼出鞘(2/2)
“那我们如今怎么办?”赵烈强行压下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回到最现实的问题,声音因急切而有些沙哑,“前有大军堵截,后有追兵搜山,我们走的这条古道,还能通吗?会不会已经被发现了?”
“古道,必须走!”沈青崖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官道、驿路,此刻定然已被林承岳的势力严密封锁,盘查森严。唯有这条废弃多年、艰险难行的古道,才有一线生机。对方即便知道这条古道存在,因其不利于大队人马展开,布防也必然相对薄弱。昨日那伙匪徒的出现,恰恰证明了这条路并非无人知晓,但也从侧面说明,官军的搜捕重点,目前可能还放在常规路线上。”他的分析冷静而清晰,如同黑暗中的灯塔,为众人慌乱的心绪指明了方向。
“‘灰隼’兄弟,”沈青崖看向始终沉默如影的护卫,“依你之见,我们接下来该如何行进,方能最大可能避开追兵?”
‘灰隼’沉吟片刻,似乎在脑海中精确地勾勒着周边的地形图,然后才开口道:“据此往北再行大半日路程,古道会穿过一片名为‘鬼见愁’的险峻峡谷。此地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高达百丈,中间通道最窄处仅容一人侧身而过,且有一段是依崖凿建的悬空栈道,因年久失修,腐朽不堪,极其危险。但正因为其险,若能安全通过,便能彻底甩开身后可能的大股追兵,因为任何规模的军队,都绝难在此种地形快速通行。关键在于,我们必须抢在可能的追兵察觉我们意图、并派轻锐小队前来堵截之前,以最快速度通过‘鬼见愁’。”
“鬼见愁”!
光是听这名字,就足以让人想象其地势之险恶,心生寒意。
“王虎兄弟的情况……”萧望舒担忧地看向担架,秀眉微蹙。要通过如此险地,健全之人尚且提心吊胆,何况是重伤昏迷刚醒的王虎?
王虎闻言,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挣扎着抬起头,尽管每一下呼吸都牵扯着腹部的剧痛,他依旧坚定地、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我能行!沈兄弟……韩头……你们……放心!就算……就算是爬……我也要爬过去!绝不能让这份名单……落入国贼之手!绝不能让北境的将士……让我大晏的江山……毁于一旦!” 知道了名单背后如此骇人听闻的真相,求生的意志和对国贼的愤恨,化作了支撑他坚持下去的强大力量。
韩方虎目含泪,用力拍了拍王虎未受伤的肩膀,力道却放得极轻,他转向沈青崖,声音哽咽却无比坚定:“沈兄弟!没什么好说的!抬!就算是用我们的命去抬,也要把王虎和这份名单,一起抬过‘鬼见愁’!我们既然带他走到了这里,就绝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沈青崖的目光缓缓扫过韩方赤诚的脸,赵烈决然的眼神,王虎虽虚弱却无比坚定的目光,以及萧望舒那双承载了太多却依旧清亮执着的眸子。他心中某种坚硬的东西仿佛被触动,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好!既然如此,天意民心,皆在于此!那我们就齐心协力,闯一闯这‘鬼见愁’!”他看向‘灰隼’,下令道:“天一亮,立刻出发,全速赶往峡谷入口,务必抢得先机!”
“是!”‘灰隼’简短应命,身影再次融入洞外的黑暗,如同最警惕的哨兵。
决策已定,目标前所未有的清晰,却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沉重压力。名单背后那卖国条约的真相,如同炽热的烙铁,深深地烫在每个人的心头,驱散了身体的疲惫和心灵的迷茫,只剩下熊熊燃烧的斗志和必须完成使命的决绝信念。
韩方和赵烈不再多言,立刻开始着手准备。他们仔细检查担架的每一个结扣,寻找韧性更好的藤蔓加固绳索,甚至讨论着通过狭窄栈道时,如何最稳妥地保持担架平衡。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每一个眼神交流都透着默契与信任。
萧望舒将众人随身携带的、所剩无几的干粮集中起来,仔细地分成六份,自己只留下了最少的一份,将其余的默默放在每个人触手可及的地方。她知道,接下来的路程将是对体力极限的挑战。然后,她背转身,将那份名单和密信再次用油布层层包裹,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感受着那份薄薄绢帛传来的、仿佛能压垮山岳的重量。
沈青崖重新坐下,摒弃所有杂念,全力催动内息,引导着口中老山参磅礴的药力,努力修复着受损的经脉,压制肩头的剧痛,积攒着每一分可能的力量。林承岳的名字、那卖国的条款、家族的血海深仇、北境的风云、朝堂的黑暗、国家的危局……此刻无比清晰地交织在一起,化作了推动他前行的无尽动力。肩头的伤痛不再仅仅是痛苦,更是一种鞭策,提醒他绝不能倒下,必须带领这些人,带着这份关乎国运的名单,冲出重围!“鬼见愁”再险,也险不过人心之恶,也阻不断他们揭露真相、力挽狂澜之路!
萧望舒抱着膝盖,坐在即将熄灭的火堆旁,看着那最后一点跳动的橘黄色光芒,心中波澜起伏,难以平静。家、国、天下,这些曾经似乎有些遥远的概念,从未像此刻这般具体而沉重地压在她年轻的肩膀上。但当她抬起眼,看向对面那个即便身负重伤、依旧如同山岳般沉稳坚毅的男子侧影时,那些纷乱的思绪和潜藏的恐惧,竟奇异地渐渐平复下来。前路虽险,吾往矣。
……
而在数百里之外的京城,宰相府邸深处,那间烛火通明、熏香袅袅的书房内,气氛却与山洞的悲壮决然截然相反,只有一种冰冷的、掌控生杀予夺的权谋气息。
“砰!”一声脆响,一只价值不菲的北宋官窑青瓷茶盏,被狠狠掼在光滑如镜的金砖地面上,瞬间粉身碎骨,温热的茶汤和碎片四散飞溅,洇湿了名贵的波斯地毯。
当朝宰相林承岳,身着紫色常服,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不见星月的夜色。他年约五旬,面容清癯,三缕长须梳理得一丝不苟,看似一派温文尔雅的文臣风范。然而,此刻他那双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着的却是足以冻僵血液的寒光,平日里隐藏极深的权谋与狠厉,此刻暴露无遗。
“废物!统统都是废物!”他的声音并不高亢,甚至带着一丝文人特有的低沉,但那字里行间透出的刺骨寒意,却让垂手侍立在下方的两名心腹浑身一颤,如坠冰窟。
其中一人,正是当日带队袭击北靖王府车队,却被沈青崖等人拼死击退的那个头领,此刻他肩头还裹着厚厚的伤布,脸色因失血和恐惧而异常苍白。另一人则作文士打扮,眼神闪烁,是林承岳颇为倚重的幕僚之一,姓孙。
“相爷息怒!相爷息怒!”那头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冷汗瞬间浸湿了衣领,“属下……属下办事不力,甘受责罚!只是……只是那北靖王府的护卫中,突然冒出几个极其扎手的硬点子,尤其是那个使短刃的年轻人,身手狠辣刁钻,完全不似普通军伍出身……还有,他们似乎……似乎对我们的行动有所预料,突围的方向和时机都拿捏得极其精准……”
“硬点子?早有准备?”林承岳缓缓转过身,目光如两条冰冷的毒蛇,缓缓缠绕上跪地之人的脖颈,让他几乎窒息,“那名单呢?本相最关心的是,那份名单,现在落在谁手里了?嗯?”最后那个“嗯”字,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种致命的压力。
“名单……名单被那个姓萧的女子带走了……还有那个使短刃的小子,他们……他们在一起,往北边山里去了……”头领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绝望。
“萧望舒……北靖王萧擎的宝贝女儿……”林承岳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在紫檀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而令人心悸的“笃笃”声,“还有那个来历不明的小子……很好,很好。”他连说两个“很好”,语气却冷得能凝水成冰。
他猛地将目光转向那名孙姓幕僚:“那个小子的底细,查得如何了?”
孙幕僚连忙躬身,语气谨慎:“回相爷,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探查边军记录,甚至暗中查询了近年来各地将门、世家中可能流落在外的子弟……暂时……暂时还没有任何线索。此人仿佛凭空冒出来一般。但观其行事作风、身手路数,绝非寻常军汉或者江湖草莽,倒像是……受过最严苛、最系统训练的将门之后,或者……某些隐秘世家培养的暗卫死士。”
“将门之后?世家暗卫?”林承岳眼中寒光更盛,如同鬼火跳动,“不管他是什么来路,胆敢坏本相大事,就必须死!那份名单,关乎全局,绝不容有失,绝不能送到北靖王手里!”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变得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杀意:“传令给‘血狼’,让他们立刻出动!告诉血狼,本相不管他们用什么方法,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最重要的是,那份名单,必须给本相原封不动地拿回来!若是拿不回来……”他的声音再次压低,却更加恐怖,“就让他们,和那份名单,一起彻底消失在这世上,明白吗?”
“血狼”二字一出,跪地的头领和那孙幕僚都是身子不易察觉地一抖,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血狼卫”,那是相爷麾下最神秘、最冷酷、也最残忍的一支力量,直接听命于林承岳本人,专司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脏活,暗杀、灭口、清除异己,从无失手,也从不留活口。他们的出现,往往意味着死亡和彻底的消失。
“是!相爷!属下立刻去传令!”孙幕僚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应声,几乎是倒退着快步离开了书房。
跪地的头领也想跟着退下,却被林承岳叫住。
“你,”林承岳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比直接的斥责更令人胆寒,“戴罪立功的机会,本相给你了。跟着血狼卫的人,找到他们,将功折罪。若是再失手……”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中的意味,比任何明确的威胁都更加可怕。
那头领浑身剧烈一颤,如同筛糠,重重地以头磕地,发出沉闷的响声:“属下……属下明白!属下誓死完成任务!绝不敢再辜负相爷信任!”
……
山洞内,最后的炭火也终于燃尽,最后一丝微弱的光明被黑暗吞噬。然而,洞内的每一双眼睛,都在浓稠的黑暗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如同夜空中最顽强的星辰。
黎明的微光尚未穿透厚重的夜幕,但所有人都已准备就绪。短暂的休憩与抉择已经结束,更艰险、更残酷的逃亡与对抗,即将随着第一缕晨光一同降临。他们不仅要与恶劣的天险斗,更要与人心最极致的险恶斗,与那位权倾朝野的宰相布下的、名为“血狼”的天罗地网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