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烈火焚粮(1/2)
景泰元年四月初八,子时三刻。
燕州城西门在寂静中悄然开启一道缝隙,三千敢死队如暗夜中流淌的水银,无声无息地滑出城门。沈青崖一马当先,玄甲在月光下泛着幽暗光泽,长枪用黑布紧紧包裹,只露出一截闪着寒光的枪尖。萧望舒紧随其后,左肩的伤处用皮带牢牢固定,惊鸿剑悬在腰间,猩红披风换成了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深灰斗篷。
队伍没有走大路,而是沿着城墙阴影向北迂回。城外的北狄大营灯火稀疏,显然完颜宗望没有想到,在经历了连番苦战、兵力捉襟见肘的情况下,沈青崖还敢主动出击。
“停。”沈青崖举起左手,整个队伍立即静止,连呼吸声都压到最低。
前方五十步外,一队北狄巡逻兵举着火把走过。十人小队,步伐松散,显然认为燕州守军已无力出城袭扰。沈青崖打了个手势,三名斥候如猎豹般悄声潜出,片刻后,巡逻兵倒地的闷响传来,火把被迅速踩灭。
“继续前进。”沈青崖低声下令。
萧望舒策马上前,与沈青崖并辔而行:“青崖,按地图标注,粮草囤积地应在北狄大营东北五里处。但完颜宗望用兵谨慎,很可能设了暗哨。”
“我知道。”沈青崖点头,“所以我们要分兵。我率两千人正面突袭,你带一千人从侧翼包抄,清除暗哨,截断援军。”
“不,”萧望舒反对,“你目标太大,完颜宗望若发现是你亲自带队,必会全力围剿。我率两千人正面佯攻,你带一千精锐绕后烧粮。”
四目在黑暗中相对,沈青崖看到了萧望舒眼中的坚决。他知道,这是最合理的安排——完颜宗望不会想到萧望舒会亲自带队袭营,更不会想到她一个女子敢承担如此危险的任务。出其不意,正是兵法要义。
“答应我,”沈青崖握住她的手,“若事不可为,立即撤退。烧粮不成,我们还可以想其他办法。”
“我答应你。”萧望舒回握他的手,掌心温热,“你也要小心。”
两人在夜色中分开。沈青崖率一千精锐转向东北,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萧望舒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对两千敢死队员。
“诸位,”她的声音在寂静中清晰可闻,“今夜之战,不为破敌,不为斩将,只为烧毁北狄粮草。粮草若失,北狄十万大军不战自溃。此战若成,燕州可保,北境可安。若败……”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在月光下坚毅的脸:“若败,我等皆为忠魂,青史留名。”
“愿随郡主赴死!”两千人低声齐喝,声音压抑却充满力量。
萧望舒翻身上马,惊鸿剑出鞘:“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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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狄大营东北五里,一处隐蔽的山谷中。
完颜宗望确实谨慎。粮草囤积地选在三面环山、易守难攻的山谷内,谷口设三重木栅,栅后布置了三百守军。山谷两侧山崖上,还埋伏了数十名弓箭手。这样的布置,寻常袭扰根本难以奏效。
但完颜宗望没有想到两点:第一,沈青崖敢在兵力悬殊的情况下主动出击;第二,他亲自绘制的地图,早已被燕州城内的北狄细作复制,而那细作被捕后,地图落入了沈青崖手中。
此刻,沈青崖率一千精锐潜伏在山谷南侧的山林中。从高处望去,谷内灯火通明,粮垛如山,粗略估计至少够十万大军食用半月。若能烧毁这些粮草,完颜宗望不退兵也得退兵。
“大元帅,”副将低声道,“谷口守备森严,强攻伤亡太大。不如用火箭远程射击?”
沈青崖摇头:“距离太远,火箭难以精准命中粮垛。而且谷内必有防火措施,零星火箭起不了作用。”
他指向山谷西侧:“你看那里,有一条溪流穿谷而过。粮垛为了防火,必然远离水源。但正因如此,靠近溪流这一侧的守备相对薄弱。”
“您的意思是……”
“声东击西。”沈青崖眼中闪过精光,“派两百人佯攻谷口,吸引守军注意。我率八百人从西侧突入,直扑粮垛。”
“太危险了!”副将急道,“您不能亲自去!”
“我必须去。”沈青崖不容置疑,“烧粮之事,关系燕州存亡,不容有失。执行命令!”
话音刚落,北狄大营方向突然传来震天喊杀声——萧望舒开始行动了。
火光冲天而起,战鼓声、号角声、喊杀声混杂在一起,在夜空中回荡。谷口的北狄守军明显骚动起来,不少人向大营方向张望。
“就是现在!”沈青崖一声令下。
两百敢死队冲向谷口,弓弩齐发,箭雨倾泻。守军仓促应战,木栅后的三百人全部被吸引到正面。与此同时,沈青崖率八百精锐如鬼魅般从西侧山林中杀出,直扑溪流边的防线。
这里的守军只有五十余人,且被大营方向的动静分了心。等他们发现时,沈青崖已率军杀到。长枪如龙,所向披靡,转眼间就突破了防线。
“敌袭!敌袭!”北狄士兵惊呼。
但为时已晚。沈青崖已冲入谷内,八百精锐紧随其后。他们不恋战,不追击,目标明确——粮垛。
“放火!”沈青崖怒吼。
敢死队员们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油罐,砸向粮垛,火折子点燃,扔出。刹那间,数处粮垛同时燃起大火。火借风势,迅速蔓延,整个山谷很快陷入一片火海。
“撤退!”沈青崖见目的达到,立即下令。
但就在这时,山谷入口处突然传来密集的马蹄声——完颜宗望的援军到了!
“中计了!”副将脸色大变。
沈青崖望向谷口,只见黑压压的北狄骑兵如潮水般涌来,至少三千人。完颜宗望果然老辣,他在粮草囤积地附近埋伏了重兵,就等有人来烧粮。
“大元帅,怎么办?”副将急问。
沈青崖环顾四周。山谷三面环山,只有谷口一条出路。如今谷口被堵,他们已成瓮中之鳖。
“上山!”他当机立断,“从西侧山崖爬上去!”
“山崖陡峭,如何能爬?”
“能爬多少是多少!”沈青崖厉声道,“总比困死在这里强!”
敢死队立即向西侧山崖转移。但北狄骑兵已经杀到,箭雨如蝗,不断有人中箭倒地。沈青崖挥舞长枪,拼命抵挡,为战友争取时间。
“大元帅,您先走!”副将拼死护在他身前。
“一起走!”沈青崖咬牙。
但形势已经恶化到极点。北狄骑兵越来越多,将敢死队团团围住。八百人,转眼间只剩下不到五百,且个个带伤。
就在这危急时刻,山谷外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一支骑兵如利刃般切入北狄军阵,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是萧望舒!
她率两千敢死队杀到了!
“青崖!”萧望舒在乱军中高呼。
沈青崖精神一振,长枪横扫,挑飞两名北狄骑兵:“望舒,我在这里!”
两支队伍在火海中会合。萧望舒浑身浴血,惊鸿剑上滴着敌人的鲜血,左肩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半边衣衫。但她眼中闪着坚定的光,背脊挺得笔直。
“你怎么来了?”沈青崖又惊又喜又忧。
“佯攻得手,北狄大营已乱。”萧望舒快速说道,“我见山谷方向火光冲天,知道你得手了,就率军来援。”
“太冒险了!”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萧望舒指向谷口,“我们必须冲出去!”
两人并辔而立,望着谷口密密麻麻的北狄骑兵。三千对三千,兵力相当,但北狄是生力军,他们却是苦战后的疲兵。
“只能硬冲了。”沈青崖沉声道。
“不,”萧望舒摇头,“你看那里。”
她指向山谷东侧。那里火势最小,因为靠近溪流,地面潮湿。但更重要的是,那里的北狄守军已被调往谷口,防守空虚。
“从东侧突围,沿溪流而下,可以绕到北狄大营后方。”萧望舒道,“完颜宗望想不到我们会反向突围。”
沈青崖眼睛一亮:“好计!”
命令迅速传达。敢死队调整方向,向东侧冲去。北狄骑兵果然措手不及,等他们反应过来时,沈青崖和萧望舒已率军冲破防线,消失在溪流下游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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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宗望站在大营了望塔上,望着东北方向冲天的火光,脸色铁青。
粮草被烧了。
虽然只烧毁了约三成,但足以让十万大军军心动摇。更让他愤怒的是,沈青崖和萧望舒竟然在他眼皮底下烧了粮草,还成功突围。
“将军,”副将战战兢兢地禀报,“沈青崖和萧望舒率残部沿黑水溪南下,可能是想绕回燕州。”
“追!”完颜宗望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调五千骑兵,务必追上他们,生死不论!”
“可是将军,燕州那边……”
“燕州跑不了!”完颜宗望怒吼,“沈青崖和萧望舒若逃回燕州,军心大振,更难攻破。必须在他们回城前截杀!”
“是!”副将领命而去。
完颜宗望望着夜色,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沈青崖和萧望舒这对夫妻,比他想象中更难对付。一个勇猛善战,一个智谋过人,两人配合默契,总能出奇制胜。
更让他担忧的是王庭那边。萧景琰的一万骑兵在草原上神出鬼没,已经烧毁了三个牧场,劫掠了五个部落。王庭守军疲于奔命,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抓不到。
分兵五万回援,这个决定是否正确?完颜宗望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将军,”谋士悄声道,“大汗又发来金牌,催问燕州战况。我们是否……如实禀报?”
完颜宗望沉默良久,缓缓道:“告诉大汗,燕州指日可破。粮草虽有损失,但无碍大局。至于萧景琰……就说已被击退,不日可擒。”
这是谎报军情,但完颜宗望别无选择。若让大汗知道实情,他的帅位不保,甚至可能被治罪。
谋士犹豫片刻,还是领命而去。
完颜宗望独自站在了望塔上,夜风吹拂着他的须发。四十八岁的年纪,他已经为北狄征战三十年,从一个小卒做到右贤王,位极人臣。但今夜,他第一次感到力不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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