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黑石城的黎明(1/2)
景泰元年三月二十四,寅时三刻。
黑石城的灯火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沈青崖与萧望舒并肩走在回城的路上,身后是一万疲惫但眼神坚定的将士,更远处是赵虎率领的两万边军断后。
城门在望时,城墙上突然亮起无数火把。守军显然已经发现了这支军队,弓弩手在城垛后严阵以待。
“是我。”萧望舒上前一步,朗声道,“开城门!”
城门缓缓开启,吊桥放下。守将杨振亲自出迎,见到沈青崖,先是一愣,随即大喜:“国公爷!您终于到了!”
沈青崖点头:“杨将军辛苦。王爷何在?”
“王爷在帅府等候。”杨振侧身让路,“请!”
一行人入城。黑石城内街道冷清,只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沈青崖观察着城内情况。城墙坚固,但多处有修补痕迹;街道整洁,但商铺大多关门;士兵们士气尚可,但脸上都带着疲惫。
“围城多久了?”他问。
“六天了。”萧望舒轻声回答,“北狄围而不攻,但每日在城外挑衅。城中存粮还能支撑十天,箭矢兵器倒是充足。”
“伤亡如何?”
“小规模冲突死了三百余人,伤了一千多。”萧望舒顿了顿,“但更严重的是,城内发生了三起骚乱,虽然镇压下去,但人心浮动。”
沈青崖眉头微皱。围城最怕的就是内乱。外有强敌,内有忧患,这才是真正的危险。
帅府很快到了。这是一座朴素的石砌建筑,门口站着两队卫兵。北靖王萧战已经等在门口,见到沈青崖,大步上前。
“青崖!”
“岳父大人。”沈青崖躬身行礼。
萧战扶住他,仔细端详:“瘦了,也憔悴了。一路辛苦了。”
“不敢言苦。”沈青崖直起身,“岳父坚守黑石城,才是真的辛苦。”
萧战拍拍他的肩:“进去说。”
帅府大堂内,灯火通明。诸将齐聚,见到沈青崖,纷纷起身行礼。沈青崖走到主位,却没有立即坐下,而是先向众将拱手:“诸位将军坚守孤城,辛苦了。”
这一礼,让原本有些紧张的将领们松了口气。他们原本担心这位年轻的征北大将军会新官上任三把火,没想到如此谦和。
“国公爷请坐。”萧战示意。
沈青崖坐下,开门见山:“先说说军情。北狄十万大军围城,主帅是耶律宏。但据我所知,耶律宏性格急躁,为何围而不攻?”
萧战看向女儿。萧望舒出列,走到沙盘前:“我们分析过,可能有三个原因。第一,北狄粮草不足,想困死我们;第二,他们在等援军;第三……”
她顿了顿,看向沈青崖:“他们在等内应发难。”
众将哗然。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将怒道:“郡主此言何意?边军将士个个忠心耿耿,怎会有内应?”
“有没有,查过才知道。”沈青崖平静地说,“但我可以告诉诸位,我从京城来时,截获了半枚北境边军虎符。”
他取出那半枚虎符,放在案上。虎符在烛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上面的铭文清晰可见。
大堂内一片死寂。虎符意味着什么,在座的所有人都清楚。
“这半枚虎符,是福王生前所窃。”沈青崖缓缓道,“他的计划是,勾结边军内应,里应外合,打开城门,放北狄入关。福王虽死,但内应还在,计划还在。”
“不可能!”那老将拍案而起,“边军将士世代守边,与北狄有血海深仇,怎会通敌?”
“李老将军息怒。”萧战开口,“青崖既然这么说,必有依据。不妨先听他说完。”
沈青崖感激地看了岳父一眼,继续道:“我不怀疑边军将士的忠诚。但忠诚的军队里,也可能混进奸细。这些奸细可能伪装得很好,可能身居要职,可能……就在我们中间。”
最后这句话,让所有人心中一凛。
“国公爷有证据吗?”一个年轻将领问。
“有。”沈青崖从怀中取出一份名单,“这是我从京城带来的,福王余党的供词。上面列出了在北境边军中潜伏的人员名单,虽然不全,但足以说明问题。”
他展开名单,念出几个名字。每念一个,就有一名将领脸色大变。
“这……这些人都是军中骨干!”李老将军颤声道,“尤其是张副将,他三天前还带队出城侦查,战死了啊!”
“战死?”沈青崖眼神一凝,“怎么死的?”
“中了北狄的埋伏,尸骨无存。”
沈青崖与萧望舒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怀疑。太巧了,名单刚暴露,人就“战死”了。
“还有其他人吗?”沈青崖问。
“名单上的其他人……”萧战接过名单看了看,“都在军中,但暂时没有异动。”
“那是因为他们在等。”沈青崖站起身,走到沙盘前,“等一个时机,等一个信号。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个信号就是……”
他指向沙盘上黑石城的位置:“城破之时。”
寅时正,沈青崖下令全城戒严。
一万京营精锐接管了四门防务,赵虎的两万边军在城外扎营,与北狄对峙。城内,杨振率亲兵卫队开始秘密抓捕名单上的可疑人员。
帅府后堂,沈青崖与萧望舒单独谈话。
“青崖,你真的相信那份名单?”萧望舒问。
沈青崖摇头:“不全信。福王已死,他的余党为了活命,什么话都说得出来。这份名单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甚至可能是有人故意栽赃。”
“那你为什么还要抓人?”
“因为我们需要时间。”沈青崖看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北狄围城,军心不稳。抓几个人,既能震慑潜在的奸细,也能让将士们看到我们肃清内患的决心。”
他转过身:“更重要的是,我要引蛇出洞。”
萧望舒明白了:“你是说,真正的内应可能不在名单上。我们大张旗鼓地抓人,他会以为自己暴露了,要么逃跑,要么……”
“要么狗急跳墙。”沈青崖接道,“无论是哪种,都会露出马脚。”
萧望舒想了想:“需要我做什么?”
“你留在帅府,保护岳父。”沈青崖握住她的手,“城内的事交给我,城外交给赵虎。但岳父身边必须有可靠的人,我最信任的只有你。”
萧望舒点头:“你放心,父亲的安全交给我。”
两人正说着,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陈武匆匆进来,脸色凝重。
“国公爷,出事了。”
“说。”
“杨将军去抓名单上的第三个人时,那人拒捕,还伤了两个士兵。我们冲进去时,发现他已经服毒自尽。”陈武递过一枚铜牌,“这是在他身上搜到的。”
铜牌上刻着一个“影”字。
又是影卫。
沈青崖接过铜牌,仔细端详。这枚铜牌与之前在京城搜到的那枚相似,但花纹略有不同。
“还有其他发现吗?”
“有。”陈武道,“我们在他的住处搜出了一封密信,是用密文写的,正在破译。另外,还发现了这个。”
他取出一个小瓷瓶。瓷瓶很普通,但瓶底有一个淡淡的青色印记,像是某种花。
萧望舒接过瓷瓶,打开闻了闻,脸色一变:“这是‘醉仙散’,一种迷药。无色无味,混入饮食中,能让人昏迷三个时辰。”
“他一个普通军官,要迷药做什么?”沈青崖沉吟。
“除非……”萧望舒忽然想到什么,“他想迷倒什么人。比如,守城的将领,或者……父亲。”
沈青崖眼神一厉:“陈武,立即派人检查帅府的饮食水源,还有各位将领的住处。尤其是王爷的饮食,必须严加防范。”
“是!”
陈武匆匆离去。沈青崖走到窗边,望着逐渐亮起的天色,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青崖,你在想什么?”萧望舒走到他身边。
“我在想,如果我是那个内应,我会怎么做。”沈青崖缓缓道,“名单暴露,同伙被抓,计划可能泄露。这个时候,要么逃跑,要么……”
他顿了顿:“要么提前行动,拼死一搏。”
萧望舒心中一紧:“你的意思是,内应可能会在今天动手?”
“很有可能。”沈青崖点头,“北狄围城六天,一直没有进攻,就是在等内应行动。现在内应可能暴露,他们等不起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城外突然传来号角声。低沉,绵长,穿透黎明前的寂静。
紧接着,战鼓擂响,喊杀声震天。
“北狄进攻了!”萧望舒脸色一变。
沈青崖却异常平静:“该来的总会来。走,上城墙。”
辰时,黑石城北门。
沈青崖与萧望舒并肩站在城楼上,望着城外潮水般涌来的北狄大军。十万大军,铺天盖地,像黑色的浪潮,要吞没这座孤城。
“耶律宏终于等不及了。”萧望舒轻声道。
沈青崖点头:“他等内应动手,等不到,只能强攻。传令下去,按计划防守。”
命令通过旗语和号角传达。城墙上,士兵们各就各位。弓弩手上弦,滚木礌石就位,热油在锅中沸腾。
北狄的第一波进攻开始了。三千骑兵打头阵,后面跟着五千步兵,扛着云梯,推着攻城车。
“放箭!”守将杨振下令。
箭如雨下。北狄骑兵举盾抵挡,但仍有不少人中箭落马。然而北狄悍勇,前仆后继,很快冲到城下。
云梯架上城墙,北狄士兵开始攀爬。守军放下滚木礌石,砸得云梯上的敌军惨叫连连。热油泼下,接着是火箭,城下顿时变成一片火海。
第一波进攻被打退了。但紧接着是第二波,第三波……
战斗从辰时持续到午时,北狄发动了五次进攻,都被击退。城下尸体堆积如山,城墙也有多处破损。
“这样下去不行。”萧战来到城楼,“北狄兵力占优,可以轮番进攻。我们人少,很快就会疲惫。”
沈青崖点头:“岳父说得对。但我们不能出城迎战,兵力悬殊,野战必败。”
“那怎么办?”
沈青崖看着远处的北狄大营,忽然问:“赵虎那边有什么动静?”
“赵将军率两万边军在城外二十里扎营,与北狄对峙。”萧战道,“但他兵力太少,不敢轻举妄动。”
“不需要他动。”沈青崖眼中闪过精光,“只需要他做出动的样子。”
他召来陈武:“传令赵虎,让他分兵五千,做出要袭击北狄后方的姿态。记住,只是佯动,不要真的接战。”
“是!”
陈武下去传令。萧战不解:“青崖,你这是?”
“耶律宏性格急躁,但能统率十万大军,也不是傻子。”沈青崖解释道,“他围城六天不攻,说明他谨慎。今天突然强攻,是因为内应可能暴露,他等不起了。但即使强攻,他也会留有余地,防备赵虎偷袭。”
他指着北狄大营:“你看,北狄虽然全力攻城,但大营的防守依然严密。这说明耶律宏在防着赵虎。如果赵虎做出要偷袭的姿态,耶律宏会怎么想?”
萧望舒明白了:“他会分兵防守,攻城的力度就会减弱。”
“不止。”沈青崖微笑,“他还会怀疑,内应是不是真的暴露了?我们是不是已经肃清了内奸,所以才敢让赵虎行动?这一怀疑,他就会犹豫。一犹豫,战机就错过了。”
果然,半个时辰后,北狄的攻势明显减弱。一部分兵力撤回大营,加强防守。
沈青崖抓住机会,下令:“弓弩手集中射击,压制敌军。工兵立即修补城墙破损处。伤员抬下去救治,预备队上城墙换防。”
一系列命令有条不紊,城防很快稳固下来。
北狄又发动了一次进攻,但力度大不如前,很快被击退。午后,北狄鸣金收兵,第一天的攻城战结束了。
清点战果,北狄死伤约三千人,守军死伤八百。从战损比看,守军占了上风。
“首战告捷!”杨振兴奋地说。
但沈青崖脸上没有喜色。他望着北狄大营,眉头紧锁。
“青崖,怎么了?”萧望舒问。
“太顺利了。”沈青崖缓缓道,“耶律宏不是庸才,十万大军攻城一天,只死了三千人,这不正常。”
“你是说……他在试探?”
“不止。”沈青崖转身,“他在等什么。等天黑,等内应行动,等我们松懈。”
他看向萧战:“岳父,今夜恐怕不会平静。”
戌时,帅府。
沈青崖召集众将议事。一天的战斗下来,将领们虽然疲惫,但士气高昂。
“今日之战,诸位辛苦了。”沈青崖先定调子,“但我们不能松懈。北狄十万大军,今日只是试探。真正的恶战,还在后面。”
他走到沙盘前:“耶律宏今天损失不大,但锐气受挫。以他的性格,今夜很可能会有所行动。”
“国公爷认为他会夜袭?”李老将军问。
“有可能。”沈青崖点头,“但更可能的是,他会派小股部队骚扰,让我们不得安宁。同时……”
他顿了顿:“城内可能还有内应。如果内外勾结,今夜就是最好的时机。”
众将神色一凛。白天的胜利让他们有些放松,此刻才想起,真正的威胁可能来自内部。
“杨将军。”沈青崖看向杨振,“四门防务如何?”
“都已加强。”杨振道,“每门增加了一倍守军,巡逻队也增加了。”
“粮仓、军械库、水源地呢?”
“都有重兵把守。”
沈青崖沉吟片刻:“还不够。传令下去,今夜全军戒备,所有将领不得离营。帅府周围加派三队巡逻,王爷的饮食由专人试毒。”
“是!”
众将领命而去。大堂内只剩沈青崖、萧望舒和萧战。
“青崖,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萧战问。
沈青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那枚铜牌:“岳父可认得此物?”
萧战接过铜牌,仔细看了看,摇头:“不认得。但这花纹……似乎在哪里见过。”
“这是影卫的信物。”沈青崖道,“先帝创立的秘密部队,本该守护皇室。但现在,影卫可能已经失控,被一个叫‘青鬼’的人掌控。”
“青鬼?”萧战皱眉,“此人是谁?”
“不知道。”沈青崖摇头,“但我知道,他在北境有活动。白天的战斗中,我在北狄军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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