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烽烟四起(2/2)

“三位帮主,”张怀远转身,语气温和但不容置疑,“运河堵塞已半月,十万石漕粮困在淮安,京城粮草告急。陛下有旨,限三日之内疏通河道,恢复漕运。若做不到,三位帮主,还有老夫,都难逃罪责。”

青龙帮帮主刘四海是个黑脸大汉,闻言冷笑道:“张大人,不是我们不想疏通,是有人不让疏通。”他瞪向白虎帮帮主白啸天,“白帮主,你的人占着河道不让过,是什么意思?”

白啸天是个精瘦的中年人,眼神锐利如鹰:“刘帮主,话要说清楚。是你们青龙帮先劫了我们的货船,打死我三个弟兄。我占着河道,是要讨个公道!”

“公道?”朱雀帮帮主朱七娘插话,这是个三十许的美妇人,声音柔媚,话却锋利,“你们两大帮派打来打去,我们朱雀帮的船也被砸了,找谁讨公道?”

三方各执一词,吵成一团。张怀远心中叹息。他来扬州已十日,调解无数次,但三大帮派积怨已深,又有各自背后的势力支持,根本谈不拢。

“够了!”张怀远提高声音,“老夫不管你们有什么恩怨,漕运必须恢复。这样,从今日起,运河分段管理:青龙帮管北段,白虎帮管中段,朱雀帮管南段。各管各段,互不干涉。若再有冲突,老夫就请调水师,强行疏通!”

这是最后通牒。三大帮主互看一眼,都没说话。他们知道,这位老钦差说到做到。若真调来水师,漕帮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既然张大人这么说,我们白虎帮没意见。”白啸天率先表态。

刘四海犹豫片刻,也点头:“青龙帮遵命。”

朱七娘妩媚一笑:“朱雀帮自然听张大人的。”

张怀远松了口气:“那就这么定了。三日内,必须疏通河道。”

众人散去后,白啸天回到白虎帮总舵,屏退左右,打开一封密信。信是萧望舒派人送来的,除了许诺的官位,还附了一条情报:青龙帮与倭寇有往来,三日后将有一批军械从海上运来,在崇明岛交接。

“军械……”白啸天眼中闪过寒光。漕帮内斗是一回事,勾结倭寇是另一回事。他是江湖人,但也知道大义。若刘四海真敢通倭,那就别怪他不讲江湖道义了。

“来人。”他唤来心腹,“调集两百精锐,三日后随我去崇明岛。记住,要保密。”

同一时间,青龙帮总舵。

刘四海也在看信,是福王府送来的。信中许诺,若刘四海能控制漕运,拖住朝廷精力,事成之后,封他为“漕运总督”,子孙世袭。

“漕运总督……”刘四海心动。那可是正二品的大员,比现在这个江湖帮主强多了。

“帮主,”军师低声提醒,“福王要的是天下大乱,我们卷进去,恐怕……”

“怕什么?”刘四海冷笑,“乱世出英雄。王崇文倒了,朝廷迟早要清算我们这些‘余党’。不如搏一把,跟福王干。赢了,封官进爵;输了,大不了一死。”

“那倭寇那边……”

“照常交易。”刘四海道,“倭寇要钱,我们要兵器,各取所需。等福王起事,我们有了兵器,有了人马,还怕谁?”

军师不再劝。他知道,刘四海已利令智昏,劝也无用。

朱雀帮总舵,又是另一番景象。

朱七娘坐在梳妆台前,对镜描眉。身后,一个黑衣人低声禀报:“帮主,查清楚了。青龙帮与倭寇交易军械,白虎帮与朝廷有联系,福王在拉拢刘四海。”

“果然如此。”朱七娘放下眉笔,“这趟浑水,我们朱雀帮不蹚。传令下去,所有船只撤出争议河段,避到支流去。让他们打,我们看戏。”

“那漕运……”

“漕运?”朱七娘轻笑,“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张怀远不是要疏通河道吗?让他去疏通。我们朱雀帮,只做生意,不掺和政治。”

她是聪明人,知道乱世之中,保全实力最重要。无论谁赢,都需要漕运,都需要朱雀帮。何必早早站队?

三大帮主,三种选择。江南的风云,才刚刚开始。

景泰元年,二月二十五,武昌城。

沈青崖站在城头,望着城外黑压压的叛军。杨应龙的主力终于到了,五万人将武昌围得水泄不通。

“国公爷,雷将军的主力还在荆州,被叛军偏师缠住了。”赵虎禀报,“最快也要五天后才能赶到。”

“五天……”沈青崖计算着城中的粮草、箭矢、兵力。

五千骑兵,加上城中三千守军,总共八千人。要守住五万人的围攻五天,难如登天。

“城中百姓情绪如何?”他问。

“还算稳定。”武昌知府周文昌道,“国公爷前日击溃叛军前锋,百姓都有了信心。许多青壮主动要求上城协防,我已组织了两千民夫。”

八千人加两千民夫,一万人。还是太少。

“火油、滚石、檑木可足?”

“火油仅够三日,滚石檑木倒是充足。”周文昌苦笑,“最缺的是箭矢。虽然日夜赶制,但也只造出一万支,平均每人十支都不够。”

沈青崖沉默。守城战,箭矢消耗极大。每人十支箭,一轮齐射就没了。

“传令,”他忽然道,“将所有火油集中到北门。滚石檑木分置四门,箭矢……只发给神箭手,每人三十支,其他人用刀枪。”

“国公爷,这是……”

“叛军主攻方向必是北门。”沈青崖指着城外叛军营寨,“杨应龙的大帐在北,他会亲自督战北门。我们要在这里,给他一个下马威。”

周文昌似懂非懂,但见沈青崖神色笃定,不再多问。

当日午后,叛军开始攻城。果然如沈青崖所料,主攻北门。五万叛军如潮水般涌来,云梯、冲车、箭楼,各种攻城器械一应俱全。

“放箭!”沈青崖亲自指挥。

城头箭如雨下,但叛军实在太多,前仆后继。一个时辰后,箭矢耗尽,叛军已攻到城下,开始架设云梯。

“倒火油!”沈青崖下令。

滚烫的火油倾泻而下,接着火箭射落,城下顿时变成一片火海。叛军惨叫着后退,第一波攻势被打退。

但杨应龙显然不肯罢休。稍作休整,第二波攻势又至。这次叛军学乖了,顶着浸湿的牛皮盾牌,火油效果大减。

“檑木!滚石!”沈青崖再令。

巨大的石块和滚木从城头砸下,叛军死伤惨重,但仍有人攀上云梯,已到城垛。

“杀!”沈青崖拔剑,亲自迎战。

血战开始。城头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沈青崖身先士卒,长剑如龙,连斩十余人,稳住了阵脚。守军见主帅如此勇猛,士气大振,奋勇杀敌。

这一战从午后打到日落,叛军三次攻城,三次被击退。城下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

夜幕降临,叛军终于退去。城头守军也伤亡惨重,能战的已不足六千人。

沈青崖靠在城垛上,浑身是血,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左臂中了一箭,深可见骨。军医正在为他包扎。

“国公爷,您受伤了,下城休息吧。”周文昌劝道。

“无妨。”沈青崖摆手,“叛军今夜必来劫营。传令,所有人轮番休息,但必须衣不解甲,刀不离手。”

果然,子夜时分,叛军一支千人敢死队悄悄摸到城下,试图攀城。但沈青崖早有准备,伏兵四起,将敢死队全歼。

这一夜,无人安眠。

第二日,叛军攻势更猛。杨应龙亲自督战,斩了三个畏战不前的将领,叛军如疯狗般扑来。守军渐渐不支,多处城墙被突破。

危急时刻,沈青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开城门,骑兵冲锋。

“国公爷,不可!”众将劝阻,“骑兵一出,城门就关不上了!”

“关不上,就不关。”沈青崖翻身上马,“赵虎,你带两千骑兵,随我出城。周知府,你守城。记住,若我们回不来,你就带百姓从南门撤,往长江边去,那里有渔船。”

“国公爷!”周文昌跪地,“您不能去!太危险了!”

“守城是死,出城也是死。”沈青崖勒马,“不如搏一把。若能击溃杨应龙的中军,叛军必乱。”

说完,他不再多言,长剑一指:“开城门!杀!”

城门洞开,两千骑兵如猛虎下山,直扑叛军中军。杨应龙大惊,急忙调兵围堵。但骑兵速度太快,转眼已杀到中军大帐前。

“杨应龙!”沈青崖大喝,“可敢与我一战!”

杨应龙是个五十多岁的粗豪汉子,见状大怒,提刀上马:“沈青崖,你找死!”

两军主帅单挑,这在战场上极为罕见。叛军和守军都停止厮杀,看着两人。

沈青崖虽然左臂受伤,但剑法精妙,杨应龙力大刀沉,两人战了三十回合,不分胜负。但沈青崖是诈——他且战且退,将杨应龙引到一处空地。

“放箭!”忽然,两侧屋舍中射出无数箭矢,直取杨应龙。

原来沈青崖早有埋伏,在这里藏了五百弓箭手。杨应龙猝不及防,身中数箭,跌落马下。

“都督!”叛军大惊,急忙来救。

沈青崖趁机大喝:“杨应龙已死!降者不杀!”

其实杨应龙只是受伤,并未死。但主帅落马,叛军军心大乱。加上沈青崖的骑兵在阵中左冲右突,叛军终于崩溃,四散奔逃。

这一战,歼敌万余,俘获数千,杨应龙重伤被擒。叛军群龙无首,纷纷投降。

当雷猛的主力五天后赶到武昌时,战事已基本结束。看到城下堆积如山的尸体,还有被囚车关押的杨应龙,雷猛目瞪口呆。

“国公爷,您……您五千人打败了五万人?”

“不是五千,是一万。”沈青崖道,“还有城中守军和百姓。而且,不是打败,是惨胜。”

确实惨胜。八千守军,只剩三千;五千骑兵,只剩两千。武昌城一片狼藉,百姓死伤无数。

但无论如何,武昌守住了,叛军平定了。沈青崖用一场几乎不可能的胜利,证明了自己的军事才能。

“整顿军队,三日后回师。”沈青崖下令,“雷猛,你留一万人在此善后,安抚百姓,清剿残匪。我带其余人回京。”

“国公爷,您的伤……”

“死不了。”沈青崖望着北方,“京城那边,该有个了结了。”

景泰元年,三月初一,京城。

镇国公府依旧闭门谢客,但墙外已是山雨欲来。谣言越传越盛,甚至有说沈青崖已在西南战死,萧望舒是寡妇的。

萧望舒不为所动,每日在府中读书、练字、处理青崖阁事务。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中的焦虑与日俱增。沈青崖已半个月没有消息了,西南战况如何,他一无所知。

“郡主。”夜枭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罕见的急促。

“进来。”

夜枭推门而入,脸色凝重:“江南急报。三件事:第一,漕帮内乱再起,青龙帮与白虎帮在运河火并,死伤数百,河道再次堵塞;第二,倭寇突袭沿海三县,劫掠钱粮,屠杀百姓;第三……福王府的人出现在苏州,与陆家家主密谈。”

萧望舒心中一沉。三件事同时发生,绝非巧合。

“还有,”夜枭压低声音,“宫里传出消息,皇帝……病了。”

“病了?”萧望舒蹙眉,“什么病?”

“说是风寒,但太医院的人进出频繁,神色紧张。我们的人买通了一个小太监,他说……皇帝咳血。”

咳血……萧望舒心中警铃大作。赵睿年轻体健,怎会突然咳血?除非……

“太后那边有什么动静?”

“太后这几日闭门礼佛,但慈宁宫的太监宫女频繁出入福王府、瑞王府。”夜枭道,“还有,宗人府正在清查皇室族谱,似乎在找什么人。”

找什么人?萧望舒脑中灵光一闪:赵睿若无子嗣,又突然病重,那么皇位继承人就只能从宗室中寻找。福王、瑞王,都是合适人选。

“他们要废帝。”萧望舒断定。

“可皇帝还在位,太后和宗室怎敢……”

“若皇帝‘病重’,不能理政,太后就可以垂帘听政。”萧望舒道,“再以皇帝无子为由,从宗室中过继一个皇子,立为太子。等皇帝‘驾崩’,太子登基,太后继续垂帘。而福王、瑞王,作为新君的父辈,自然权倾朝野。”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政变。利用皇帝病重,太后垂帘,宗室掌权。而沈青崖远在西南,京城无人能制。

“我们该怎么办?”夜枭问。

萧望舒沉思片刻:“两件事。第一,想办法查清楚皇帝是真病还是被下毒;第二,通知林正则、周明堂,让他们联络忠于皇帝的大臣,做好准备。”

“那郡主您……”

“我继续装病。”萧望舒道,“他们现在还没动我,是因为忌惮沈青崖。但若他们确定沈青崖回不来,或者京城大局已定,就会对我下手。所以,我必须知道,沈青崖现在何处。”

正说着,窗外忽然传来扑棱棱的声音。一只信鸽落在窗台上,腿上绑着竹管。

萧望舒急忙取下,抽出信纸。是沈青崖的笔迹,只有八个字:“武昌已定,不日回京。”

武昌已定!萧望舒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赢了,他要回来了。

“夜枭,”她眼中重新燃起光芒,“传令青崖阁所有人,做好准备。风暴要来了,但我们……不会输。”

窗外,乌云压城,一场席卷京城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