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雁门血战,京华惊变(2/2)

赵铁柱红着眼眶:“还能战的,只有六百七十三人。箭矢用尽,滚木礌石也快没了。将军,我们……我们可能守不住了。”

沈青崖挣扎着坐起:“百姓呢?”

“老弱妇孺已撤往关内,青壮年都在城上。”

“粮草?”

“只剩一天的口粮了。”

绝境。真正的绝境。

沈青崖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父亲的教诲,边军的兄弟,京城的那个月夜,萧望舒清冷的容颜,还有她信中的梅花……

不,不能放弃。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守下去。

“扶我上城。”沈青崖道。

“将军,你的伤……”

“扶我上城!”沈青崖厉声道。

赵铁柱含泪扶起他。登上城楼,寒风凛冽。残存的守军或坐或躺,个个带伤,眼中充满绝望。

沈青崖走到城楼中央,用尽力气喊道:“弟兄们!”

所有人看向他。

“我知道,大家很累,很饿,很绝望。”沈青崖声音沙哑,“我也一样。我身上有十一处伤口,流了很多血,我也很想躺下休息。”

他顿了顿,继续道:“但是,我们不能躺下!因为身后,是我们的家园!有我们的父母妻儿!有千千万万的大晏百姓!如果我们放弃了,黑狼部的铁骑就会踏破雁门关,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我们守了两天,守了五天,守了七天!我们以两千五百人,挡住了五万大军!我们是英雄!就算今天战死在这里,史书上也会记下我们的名字!”

“援军正在路上,很快就会到!只要我们再多撑一天,哪怕半天,一个时辰!就能等到援军,就能守住雁门关,就能保住身后的家园!”

“告诉我,你们还能战吗?!”

沉默。然后,一个老卒颤巍巍举起手:“能!”

“能战!”越来越多的人举手。

“能与将军同死,是我们的荣耀!”

“死守雁门关!”

士气,重新燃起。尽管微弱,但足够支撑他们再战一场。

沈青崖眼眶湿润。这些朴实无华的士卒,才是大晏真正的脊梁。

“好!”他拔出长剑,“今夜,我与诸位同生共死!人在关在,关破人亡!”

“人在关在!关破人亡!”怒吼声震天。

而此时的京城,正经历着另一场风暴。

皇宫,养心殿。

皇帝赵昀躺在龙榻上,气息微弱。太子赵桓、二皇子赵睿、三皇子赵昕侍立榻前,气氛凝重。

“父皇,”太子躬身道,“北疆战事紧急,雁门关危在旦夕。儿臣请旨,调京营精锐北上,救援沈将军。”

二皇子冷笑:“皇兄现在知道急了?当初北靖王府请兵,你不是百般推诿吗?如今雁门关若失,责任在谁?”

“二弟!”太子怒道,“国难当头,你还在此挑拨离间?”

“够了……”皇帝虚弱地开口,“北疆……北疆不能失。传旨……调京营三万……北上……”

“父皇!”太子急道,“京营拱卫京师,不可轻动啊!”

“那你说……怎么办?”皇帝盯着他。

太子语塞。他当然有私心——若北靖王府立下大功,威望更盛,对他这太子是巨大威胁。但这话不能说出口。

“儿臣以为,”三皇子忽然道,“可让北靖王率王府铁骑先行,京营随后跟进。同时,诏令各地驻军北上勤王。”

这是折中之策。皇帝看向太子:“太子以为呢?”

太子咬牙:“儿臣……同意。”

“那就……这么办。”皇帝疲惫地闭上眼睛,“拟旨吧。”

旨意传出,北靖王府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兵。但时间已经耽搁了太久。

萧望舒在听风楼接到消息,立刻飞鸽传书给父亲。然而,就在信鸽飞出的同时,一场针对北靖王府的阴谋,也在暗中展开。

“郡主,不好了!”清荷匆匆跑进密室,“王府被禁军包围了!”

“什么?”萧望舒猛地站起。

“说是奉太子令,搜查韩党余孽。”清荷急道,“王爷和世子都不在府中,只有王妃和几位小姐……”

萧望舒脸色一沉。这是太子的报复——因为北靖王府多次为沈青崖请命,触怒了太子。

“备车,回府。”

“郡主,太危险了!”

“我必须回去。”萧望舒眼神坚定,“母亲和妹妹们都在府中,我不能让她们独自面对。”

马车驶向王府。果然,王府外被数百禁军包围,领头的正是太子心腹、禁军副统领周显。

“郡主。”周显拦住马车,“奉太子令,搜查北靖王府,还请郡主配合。”

“周统领,王府乃太祖御赐,没有圣旨,谁敢搜查?”萧望舒下车,冷冷道。

周显亮出一纸文书:“太子监国,有临时处置之权。郡主,请不要让末将为难。”

萧望舒接过文书,确实是太子的手令,盖着监国印。她心中冷笑,太子这是要撕破脸了。

“既如此,请。”萧望舒让开道路,“但若搜不出什么,周统领如何交代?”

“若搜不出,末将自当请罪。”周显挥手,“搜!”

禁军冲入王府,翻箱倒柜。王妃和几位小姐被赶到前厅,瑟瑟发抖。萧望舒站在母亲身边,握紧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害怕。

搜查持续了一个时辰。终于,周显从书房出来,手中拿着一叠书信。

“郡主,这是何物?”他将书信扔在地上。

萧望舒拾起一看,脸色大变——这些是北靖王府与各地藩王的往来书信,其中不乏对朝政的议论,若被曲解,足以扣上“结交藩王、图谋不轨”的罪名。

“这些书信从何而来?”萧望舒冷声问。

“从书房暗格搜出。”周显得意道,“郡主,王府私藏此类书信,是何居心?”

“这些是正常往来书信,何罪之有?”

“正常往来?”周显冷笑,“信中多次提及‘朝政腐败’‘太子无能’,这还叫正常往来?郡主,请随末将走一趟吧。”

两名禁军上前,要带走萧望舒。

“谁敢!”王妃怒喝,“我女儿是郡主,你们无凭无据,凭什么抓人?”

“凭这些书信!”周显道,“王妃若再阻拦,休怪末将不客气!”

眼看冲突就要爆发,忽然,一个声音响起:“住手!”

众人转头,只见兵部尚书林正则匆匆赶来,身后跟着都察院左都御史陈廷玉。

“周统领,好大的威风啊。”林正则冷声道,“无圣旨,无三司文书,仅凭太子手令就敢搜查王府,抓捕郡主?谁给你的胆子?”

周显脸色一变:“林尚书,末将是奉太子令……”

“太子监国,也需依法办事!”陈廷玉喝道,“这些书信,本官看了,不过是寻常往来,何罪之有?周统领,你这是欲加之罪!”

“陈大人,你……”

“你什么你!”林正则打断他,“立刻带人离开王府!否则,本官明日就上奏弹劾你滥用职权、构陷忠良!”

周显脸色变幻。林正则和陈廷玉都是朝中重臣,威望极高,他不敢硬抗。况且,今日之事本就是太子私下授意,闹大了对太子不利。

“好……好!”周显咬牙,“末将这就撤。但此事,末将会如实禀报太子!”

禁军撤走,王府恢复平静。但萧望舒知道,这只是开始。太子已经对北靖王府下手,接下来还会有更多动作。

“多谢林大人、陈大人。”萧望舒行礼。

“郡主不必多礼。”林正则叹道,“太子如今……唉。北疆战事紧急,他却在此搞这些小动作,真是令人心寒。”

“沈将军那边……”萧望舒急切地问。

林正则摇头:“最新战报,雁门关守军不足千人,粮尽援绝,恐怕……撑不过两天了。”

萧望舒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清荷连忙扶住她。

“郡主保重。”陈廷玉道,“我们已联络朝中正直大臣,联名上奏,请求立即发兵救援。但太子……恐怕还会拖延。”

萧望舒咬牙:“不能等了。我要去见一个人。”

“谁?”

“淑妃。”萧望舒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不,现在是李庶人了。她虽然被打入冷宫,但在宫中经营多年,必有后手。也许……她能帮我们。”

林正则和陈廷玉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讶。与废妃合作,风险极大。但如今,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郡主小心。”林正则低声道,“李庶人不是善类,当心被她利用。”

“我明白。”萧望舒点头,“但为了北疆,为了沈将军,我愿意一试。”

当夜,萧望舒通过宫中旧识,秘密潜入冷宫。

冷宫荒凉破败,与昔日的淑妃寝宫天壤之别。李庶人(原淑妃)坐在昏暗的灯下,虽然容颜憔悴,但眼神依然锐利。

“郡主来了。”她淡淡一笑,“本宫等你很久了。”

“娘娘知道我会来?”

“当然。”李庶人道,“太子猜忌北靖王府,必会动手。而你,为了救沈青崖,一定会来找本宫——因为本宫手里,有太子的把柄。”

萧望舒心中一惊:“什么把柄?”

李庶人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是太子与黑狼部往来的密信。当年韩相与黑狼部交易,太子是知情的,而且……分了一杯羹。”

萧望舒接过信,仔细阅读,越看越心惊。信中显示,太子不仅知情,还曾指示韩貂寺,将部分漕粮转卖给黑狼部,所得钱财用于笼络朝臣、巩固地位。

“这封信若公开,太子必倒。”李庶人道,“但本宫不会轻易给你。你要答应本宫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将来若有机会,保本宫一命。”李庶人看着她,“本宫知道,自己罪孽深重,难逃一死。但本宫还有个儿子——六皇子赵昶,今年才八岁。他什么都不知道,是无辜的。你要答应本宫,将来无论如何,保他性命。”

萧望舒沉默片刻,点头:“我答应你。”

“好。”李庶人将信递给她,“拿去吧。有了这个,太子就不敢再阻拦援军了。”

萧望舒接过信,郑重道谢,转身离开。

走出冷宫,她抬头望天。夜空如墨,星光黯淡。沈青崖,再坚持一下,援军很快就会到。

而此时,雁门关迎来了最漫长的一夜。

黑狼部发动了最后的、也是最疯狂的进攻。呼延灼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粮草将尽,军心浮动,若再不能破关,只能退兵。

五万大军倾巢而出,如潮水般涌向城墙。守军箭矢用尽,只能用刀剑肉搏。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染红了整个关墙。

沈青崖带伤作战,银丝软甲上插着三支箭,但他恍若未觉,依旧冲杀在前。长剑卷刃了,就换刀,刀断了,就捡起敌人的兵器继续战斗。

到黎明时分,守军只剩不到三百人,且个个带伤。黑狼部已经数次登上城头,又被击退。关墙多处坍塌,几乎无险可守。

沈青崖靠在一处垛口上,大口喘息。他浑身是伤,失血过多,视线已经开始模糊。赵铁柱战死了,许多熟悉的面孔都倒下了。但他还在,雁门关就还在。

“将军……”一个士卒爬过来,递给他半块干粮,“最后一点了……您吃……”

沈青崖摇头:“你吃吧。”

“将军,援军……还会来吗?”

“会。”沈青崖望向东方,那里天际泛白,“一定会来。”

话音刚落,关外突然响起震天的号角声——不是黑狼部的号角,而是大晏军队的号角!

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黑色的浪潮。旌旗招展,铁甲铮铮,马蹄声如雷鸣般传来。最前方的旗帜上,是一个斗大的“萧”字。

北靖王府的铁骑,终于到了!

“援军!援军来了!”关上的守军欢呼起来,许多人热泪盈眶。

沈青崖笑了,笑着笑着,咳出一口血。他撑着重伤的身体,站上残破的城楼,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弟兄们!援军已到!随我出关,杀敌!”

关门大开,残存的守军跟随沈青崖,冲向关外。与此同时,北靖王萧震率一万铁骑,如利剑般插入黑狼部侧翼。

内外夹击,黑狼部大乱。呼延灼见大势已去,长叹一声,下令撤退。五万大军来时气势汹汹,去时狼狈不堪,丢下无数尸体和辎重,向北逃窜。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午后,黑狼部溃败五十里,才摆脱追击。雁门关,守住了。

关前,沈青崖拄着断剑,望着远去的黑狼部残兵,终于支撑不住,缓缓倒下。

“沈将军!”萧震飞马赶到,下马扶起他。

沈青崖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但嘴角带着笑意:“王爷……幸不辱命……”

“好孩子,好样的!”萧震老泪纵横,“太医!快传太医!”

沈青崖被抬回关内救治。他身中十七处伤,失血过多,昏迷了三天三夜。期间,萧望舒从京城发来十三封急信,询问他的情况。

第四天,沈青崖终于醒来。第一句话是:“关……守住了吗?”

“守住了。”萧震握着他的手,“黑狼部败退百里,短时间内不敢再犯。你立了大功!”

沈青崖松了口气,又问:“郡主……可好?”

“好,她很好。”萧震叹道,“这次多亏了她,太子才不敢再阻拦援军。她在京城周旋,也不容易啊。”

沈青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那个清冷如月的女子。她还活着,还在等他。这就够了。

“王爷,”他轻声说,“我想给郡主写封信……”

“写,现在就写。”萧震让人拿来纸笔。

沈青崖颤抖着手,写下短短几行字:“关已守,人安好,勿念。待伤愈,即归京。青崖。”

信送出后,沈青崖又昏睡过去。但他不知道,此时的京城,正因那封从冷宫得到的密信,掀起了一场更大的风暴。

太子与黑狼部勾结的证据被公开,朝野震动。皇帝在病榻上得知此事,气得吐血,下旨废黜太子,幽禁东宫。二皇子赵睿暂代监国之职。

北靖王府因救援有功,加封食邑,萧望舒被封为“安宁郡主”,赐黄金万两。而沈青崖的功绩也传遍朝野,皇帝下旨,封他为“镇北侯”,世袭罔替。

然而,权力交替的暗流才刚刚开始。废太子党羽仍在,二皇子与三皇子的争斗初显,各地藩王蠢蠢欲动。而黑狼部虽败,但元气未伤,随时可能卷土重来。

更大的风雨,正在酝酿。

雁门关的雪渐渐停了,但北疆的冬天,还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