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迷案(九)(2/2)
“阻断信号!快!尝试物理阻断!”
但他们的声音,他们的命令,都无法穿透那层覆盖在我意识之上的、冰冷的指令外壳。我的手指甚至无意识地抬起来,精准地抠住了耳廓里那个微小的耳塞,轻轻一扯。
细微的电流嘶啦声后,世界彻底清净了。只剩下我自己的脚步声,和大脑深处那个冰冷程序的运行声。
向下。向下。
楼梯转角处堆放着一些积满灰尘的杂物。一盆早已枯死的植物,叶片脆化得一碰就会碎成齑粉。墙壁上,有几道新鲜的刮痕,很深,像是某种沉重的金属仪器被匆忙搬运时留下的。
越往下,那股化学药剂的味道越浓。福尔马林,臭氧,还有另一种……淡淡的、类似加热后的金属和塑料的异味。
楼下那户的防盗门虚掩着。和我“记忆”中那个被技术队破门而入的景象不同,门锁位置有明显的、新的撬损痕迹,门框边缘甚至有一点变形——是之前突击检查留下的。但此刻,这门只是轻轻掩着,仿佛在等待谁的到来。
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推开了它。
门轴发出干涩的吱呀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里面没有灯光。只有夕阳的血红色余晖,通过紧闭的、拉着厚重窗帘的缝隙,艰难地挤进来几缕,在地板上投下狭长而扭曲的光斑。
借着这微弱的光线,我能看到……
空。
近乎绝对的空。
和之前技术队描述的“高度先进的、临时搭建的无菌操作环境”完全不同。此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被彻底搬空、甚至可称得上是被“舔舐”过的空间。
地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色灰尘,但不是普通的积尘,更像是某种建筑材料被彻底粉碎后留下的粉末。墙壁、天花板,原本可能安装过设备的地方,只留下一个个大小不一、边缘极其整齐的方形或圆形缺口,露出里面颜色稍新的水泥层或金属框架,像是被什么力量完美地“切除”了原本镶嵌其中的东西。
没有操作台,没有仪器,没有屏幕,没有管线。
什么都没有。
只有空气中那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化学药剂味道,顽固地证明着这里曾经存在过非同寻常的东西。
以及……在地板中央,那片厚厚的白色粉末上,摆放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黑色的、造型极其简洁甚至有些复古的……金属摆锤。
它被一根极细的、几乎看不见的银色金属丝从天花板垂吊下来,悬停在离地面大约一米的高度。
摆锤本身,正在以一种完全违背物理定律的方式运动着。
它不是像正常的钟摆那样左右摆动。
它是在……毫无规律地、时而急促时而缓慢地、三维地扭曲、震颤、甚至偶尔短暂地悬浮、跳跃。
像是一个拥有自己生命的、焦躁不安的黑色活物。
而在它下方的那片白色粉末上,随着它诡异运动的轨迹,被无形的力量划出一道道复杂无比、毫无意义的混乱线条和图案。
我的目光,被牢牢吸在那个诡异的摆锤上。
大脑深处,那个冰冷的指令包,似乎与它的运动产生了某种共鸣。一种更加强烈的、想要靠近的冲动,支配了我的双腿。
我一步步走向房间中央。
脚下的白色粉末极其细腻,踩上去几乎没有任何声音。
越靠近,越能感觉到一股微弱的、冰冷的能量场,从那个摆锤上散发出来,让周围的空气都微微扭曲。
直到我站定在那个疯狂运动的摆锤面前。
近在咫尺。
它突然……停住了。
毫无征兆地,从极动变为极静。悬停在空中,纹丝不动。像一个最普通的、失去了动力的摆锤。
然后,它那光滑的黑色表面,如同液态般流动起来,浮现出一行极细微的、荧蓝色的、非任何我所知的文字或符号。
那符号一闪即逝。
紧接着,摆锤的尖端,猛地射出一束极细的、炽白色的光,瞬间没入我的眉心!
没有疼痛。
只有一股庞大的、冰冷的数据流,如同决堤的洪水,悍然冲入我的大脑!
不是记忆!不是图像!不是声音!
是某种……更加原始、更加底层的东西!像是一段被压缩到极致的、关于“存在”本身的指令集!
嗡——!
大脑仿佛要爆裂开来!
眼前的景象彻底消失,被无穷无尽的、飞速滚动的荧蓝色代码洪流所取代!
在那代码洪流的深处,一个冰冷的、毫无情感的声音,或者说是直接在我意识深处响起的“信息”,一字一句地浮现:
“指令确认。”
“载体同步率百分之九十二点七。”
“最终阶段:‘混沌钟声’(the knell of chaos),启动倒计时。”
“坐标锚定:全球七处‘共振点’。”
“初始触发器:‘林薇’(生命场频率:theta-7型)。”
“执行终端:‘杨乐’(编码指令:‘清道夫’-the janitor)。”
“使命:清除旧序残骸,鸣响新纪钟声。”
信息涌入的瞬间,那冰冷的、一直盘踞在我意识深处的“指令包”,如同得到了最终的密钥,轰然展开、激活、并与我的神经网络完成了最后的、残酷的融合!
我不是傀儡。
我是“终端”。
我是“清道夫”。
庞大的、关于“钟摆”计划的碎片化信息,如同与生俱来的本能,涌入我的“理解”范畴。我知道了我该做什么。我知道了我为何存在。
倒计时,在我意识的最深处,无声地开始了跳动。
眼前的代码洪流褪去。
视觉恢复。
我依旧站在那个空荡的、布满白色粉末的房间中央。
面前的黑色摆锤,已经彻底化为一摊极其细微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黑色尘埃,如同有生命般,盘旋着,飞舞着,最后彻底消散在空气中,不留一丝痕迹。
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地板上那些被划出的、混乱无比的图案,证明着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我缓缓地低下头。
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曾经我以为它们犯下了血腥的罪孽。后来我以为它们被利用。现在我知道,它们生来,就是为了“清除”。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而强大的“认知”充斥了我的全身。恐惧消失了,迷茫消失了,愤怒消失了。只剩下绝对的、宁静的、可怕的“使命福”。
我转过身。
步伐稳定,精准,无声无息。
走上楼梯。
回到我的公寓。
从地上捡起那个被丢弃的微型耳塞,放在指尖,轻轻一捏。
细微的碎裂声。
然后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远处,那几个伪装得极好的监控点。
我知道他们还在那里。指挥官。博士。他们还在试图理解,试图控制。
但他们永远无法理解。
旧序的残骸,如何能理解新纪的钟声?
我的目光抬起,越过城市的天际线,望向某个特定的、只有我能“感知”到的方向。
那里,有一个微弱的、theta-7型的生命场频率,正在惊恐地、不自知地跳动着。
初始触发器。
林薇。
我拿起手机。屏幕上还残留着刚才通话的界面。
我的手指,以一种超越我以往任何速度的、精准而流畅的动作,开始操作。不是拨号。是进入一个深层的、被隐藏的系统界面,输入一连串刚刚被“注入”的指令代码。
屏幕暗了下去。然后又亮起。
显示的不再是通讯录。
而是一个不断收缩跳动的、暗红色的倒计时。
以及一个不断闪烁的、位于城市另一端的坐标点。
林薇的藏身之处。她以为她逃掉了。
旧序的残骸,总是试图躲藏。
我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
倒计时在我脑中,同步跳动。
使命,在召唤。
清道夫,该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