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红裙夜泣(一)(2/2)

荒谬。绝不可能的荒谬。

他和林薇那么相爱,那么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她拿着验孕棒给他看时,脸上那种近乎神圣的喜悦光芒,至今还在他心头灼烧。

可是……

周宁为什么这么说?他怎么会知道?他在故意刺激我?在报复?他和我们无冤无仇……

冰冷的疑虑,像第一道裂缝,在他近乎崩溃的理智冰面上炸开。

接下来的时间像一场模糊而残酷的噩梦。

抓捕过程毫无波澜——周宁几乎是在家里坐等警察上门,凶器(另一把同款手术刀)就明晃晃地放在客厅茶几上。审讯室里,他对杀人事实供认不讳,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别人的事情。作案动机?他低着头,沉默良久,只含糊地说一直爱慕林薇,求而不得,因爱生恨。至于那句关于孩子的话,他闭口不谈,只是重复着“我恨她”。

所有证据链完整得可怕:凶器上的指纹,门锁上他清晰的出入痕迹(他声称是案发前日送水果时留下的),甚至小区监控拍到他案发时段前后进入楼道的模糊身影。

只有陈默知道,周宁供述的“爱慕林薇”纯属扯淡。周宁和林薇关系一直得体而保持距离。

但dna检测结果,像最终的审判,轰然落下。

法医办公室,老秦将那份报告递给他,眼神躲闪,嘴唇嗫嚅着,最终只是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白纸黑字,冰冷如铁。

“排除陈默为胎儿生物学父亲。”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射穿他的心脏。

支撑着他的整个世界,在那一瞬间彻底崩塌、碎裂、化为齑粉。所有的悲痛、愤怒、追寻真相的执念,突然变成了一个巨大而讽刺的笑话。

他那么痛苦,那么疯狂想要抓住凶手为之复仇的女人,在他们最后那段他视若珍宝的时光里,怀上了别人的孩子。

是谁?什么时候?为什么?

背叛的毒液顺着那裂缝疯狂涌入,瞬间侵蚀了每一寸记忆。那些她晚归的夜晚,那些偶尔的心不在焉,那些对着手机屏幕的莫名微笑……所有曾被爱意自动过滤掉的细节,此刻全都被毒液浸泡,焕发出狰狞全新的含义。

剧烈的恶心感冲上喉咙,他冲进洗手间,对着马桶剧烈地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胆汁的苦涩灼烧着食管。

他亲手将周宁送进看守所。隔着铁栅栏,周宁看着他,脸上已没有任何笑容,只有一种死水般的平静,和眼底深处一丝难以捕捉的、快意的嘲弄。

“为什么?”陈默的声音嘶哑得几乎碎裂。

周宁只是漠然地转开了目光,看向高墙上方那扇小小的铁窗。

“罪有应得。”

案子了结得异常迅速。证据确凿,凶手认罪,动机(尽管牵强)明确。即使存在情感纠葛和那句关于孩子的诡异指控,但法律只认事实。周宁被判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陈默交了配枪和证件,申请了长假。他无法再面对那身警服,无法再面对任何与案件相关的人和事。

他把自己关在家里。曾经充满欢声笑语、每一个角落都有林薇痕迹的家,变成了一个精密运转的刑讯室。每一件物品都在无声地拷问他的记忆和灵魂。

她骗了他。用最彻底的方式,践踏了他全部的爱与信任。

恨意与巨大的、无法消弭的悲痛交织撕扯,夜以继日。他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靠着酒精麻痹神经。偶尔睡着,必然是噩梦。梦里,林薇穿着那条红裙,腹部鲜血淋漓,她哭着对他喊什么,他却永远听不清。有时,又会变成周宁那张诡笑的脸,无限放大,反复说着那句话:“她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是你的。”

他砸碎了家里所有能反光的东西,却砸不碎脑海里循环播放的画面。

一年时间,如同在地狱里煎熬了一个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