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祖坟之恨(下)(2/2)

“他们破我家风水,咒我李家断子绝孙。”她的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确认,一种扭曲的正义感,“老太公吐血的时候,我就发了愿。一报还一报,很公平。”

“九条命,换一句咒?”女警官忍不住,声音发颤。

赵翠芬转过头,空茫的眼睛看向女警官,那笑容更深了,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理直气壮:“他们家的命是命,我们李家的风水、祖宗的脸面、子孙的后路,就不是命了?他们让李家永世不得超生,我就让他们王家,绝户。”

她微微扬起下巴,那双常年显得温顺甚至怯懦的眼睛里,此刻空无一物,却又像燃尽了世间所有的黑暗。

“佛爷……也会点头的。”她最后轻声说,语气竟带着一丝虔诚的错觉,“佛爷看得到委屈,也看得到报应。”

审讯记录员的手抖得几乎写不下去。

老陈感到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来。他办过无数凶案,见过各种凶手,但像赵翠芬这样,在犯下如此惨绝人寰的罪行后,还能如此平静、甚至带着某种扭曲的“神圣感”来叙述,并将之归因于“公平”和“佛意”的,是第一个。

证据链迅速闭合。现场鞋印、凶器上的微量痕迹(她虽清洗但技术队仍提取到残留)、衣物纤维、时间线缺口、以及她详尽且与现场完美吻合的供述……铁证如山。

消息传回李家坳,如同投下了一颗炸雷。

李明远当场昏死过去。醒来后,他捶胸顿足,嚎啕大哭,反复念叨:“是我没看出来……是我害了她……她天天念经……我以为她怕……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她心里藏着这把刀啊!!”

李家人彻底懵了。他们恨王家入骨,私下里也不是没发过狠话,但谁也没想到,最终用最极端、最恐怖的方式实现这“报复”的,竟是这个平日里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吃斋念佛的柔弱媳妇!

恐惧、羞愧、难以置信……复杂的情绪笼罩了李家。而王家那边,仅存的几个远亲闻讯,先是惊骇,继而爆发出冲天的怨愤,几乎要再次冲击李家,被警方强行压制下去。

赵翠芬被正式逮捕,移送看守所。

等待司法程序的过程中,她异常配合。面对指派的律师,她只有一句话:“我认罪,怎么判都行。”

心理专家对她进行了多次评估。报告结论冰冷而清晰:她具有完全刑事责任能力。她的“信仰”在长期压抑和极端刺激下,已经扭曲成了一种偏执的、自我合理化的杀人逻辑。她并不疯狂,她只是把一种经年累月的恨意,用一种她认为“天经地义”的方式,彻底宣泄了出来。

法庭开庭那天,能容纳百余人的旁听席座无虚席。李家、王家的人,媒体记者,还有众多关注此案的人,挤满了房间。

赵翠芬被法警押上来。她更瘦了,囚服穿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但背脊挺得笔直,脸上依旧是那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公诉人宣读起诉书,声音沉痛而有力,一一列举那九条人命的惨状,特别是那个仅三个月大的婴儿。旁听席上不时传来压抑的哭泣和愤怒的抽气声。

当法官问她是否承认指控时,她抬起头,目光扫过旁听席上那些或仇恨或悲痛或好奇的脸,最后看向法官,清晰地说:“承认。”

整个庭审过程,她几乎没有多余的话。只在最后陈述阶段,法官问她还有什么要说时,她沉默了片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她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锥子,刺入每个人的耳膜:

“我没做错。”

“他们该死。”

“清净了。”

没有道歉,没有悔恨,只有这三句冰冷彻骨的话。

法庭一片死寂。连法官都一时失语。

最终,审判长庄严宣判:被告人赵翠芬犯故意杀人罪,手段特别残忍,情节特别恶劣,后果特别严重,社会危害性极大,虽认罪但毫无悔罪表现,不足以从轻处罚。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宣判结果落下,旁听席上王家人的哭声和骂声猛地爆发出来。李家人则个个面色死灰,深深埋着头。

赵翠芬站在那里,听着判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仿佛听到的与己无关。她甚至极轻微地、几不可查地吁了一口气,像是终于完成了某件重大的使命。

她被法警押下去,转身的那一刻,她的目光似乎极快地、茫然地扫了一眼窗外——窗外阳光猛烈,刺得人眼睛发疼。

……

后续的程序按部就班。最高人民法院核准了死刑判决。

执行前,她拒绝了见任何家人,包括她的丈夫和孩子。她说:“见了,也没话讲。”

只有提出一个要求:想再上一炷香。

这个要求被拒绝了。

刑场设在市郊。那天天阴着,铅灰色的云低低压着地平线。

法警问她最后还有什么遗言。

她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

枪声响起,很干脆。

一个扭曲的灵魂,带着她那份偏执的“公平”和“清净”,彻底归于沉寂。

李家坳的那场百年恩怨,以这样一种惨烈到极致的方式,画上了一个血腥的句号。但阴影,却长久地笼罩了这个小小的山村。祖坟上的黑狗血早已被雨水冲刷干净,墙上的血字也被重新粉刷,但那九条人命的重量,和那个吃斋念佛的女人最后冰冷的微笑,成了所有亲历者心中永远无法磨灭的恐怖烙印。

很多年后,人们提起那场灭门惨案,依旧会脸色发白,摇头叹息。他们会说,那不只是两家的仇杀,那是一种被漫长岁月和愚昧观念喂养出来的怪物,最终吞噬了所有人。

而山风掠过祖坟地的新旧墓碑,依旧呜咽,不知在为谁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