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祖坟之恨(上)(2/2)
但每次,都被李明远和几个还算理智的族人勉强压住。“等等,再等等看。”李明远心力交瘁,他总觉得,这事没完,像有什么更可怕的东西藏在后面。
他的妻子,赵翠芬,那些日子却异常沉默。这个嫁到李家十多年的外姓媳妇,平日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和气人,性子软,说话轻声细语,常年吃斋念佛,菩萨生日、初一十五都准时上香,见了谁都是三分笑。
自从祖坟出事,她更像是个影子。伺候病倒的老太公,操持家务,照顾年幼的孩子,一切如常,甚至更加细致周到。只是话更少了,脸上那惯有的、怯生生的笑容也消失了,眼神时常空落落的,盯着某处一看就是半天。有时夜里,李明远醒来,会发现身边是空的,摸黑出去,看见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堂屋的矮凳上,也不开灯,就那么在黑暗里坐着,像尊泥塑的菩萨。
李明远只当她是吓坏了,又心疼老太公,加上村里气氛压抑,便宽慰她几句:“别怕,没事的,有我在呢。”
赵翠芬总是轻轻“嗯”一声,顺从地躺回床上,背对着他,身体蜷缩着。李明远能感觉到她那细微的、无法抑制的颤抖,他以为那是恐惧和委屈。
他万万想不到,那沉默之下,那颤抖之中,孕育着的不是软弱,而是冰冷彻骨、足以焚烧一切的毒火。
她信佛,佛却未曾渡她心中苦厄。那念佛经的嘴,一遍遍无声咀嚼着王家施加的“断子绝孙”的诅咒,想起病榻上气息奄奄、受尽屈辱的老太公,想起丈夫连日来的憋闷愁苦,想起李家上下抬不起头的惨淡……那诅咒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进她恪守妇道、敬奉先祖的灵魂最深处。
佛龛里的香烛日夜燃着,青烟袅袅,却仿佛绕不开她周身弥漫的那股越来越重的阴戾之气。
三个月,整整三个月。
李家坳表面上的风波似乎渐渐平息了,但那根刺,却深深扎在每个李家人的心尖肉里,化脓,腐烂。
……
农历六月中,天热得发了狂。知了拼死命地嘶叫,更添烦躁。
王永富家一连两天大门紧闭,没见人出来走动,邻居觉得奇怪,王家儿媳妇娘家昨天说好来接闺女回去住几天,拍门半天也没反应,电话也打不通。一种强烈的不安感让邻居喊来了村干部。
厚重木门上挂着的锁被强行砸开。
浓烈的、无法形容的腥臭气味,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瞬间将最前面的人掀得倒退几步,弯腰干呕起来。
尖叫声划破了李家坳死寂的午后。
闻讯赶来的派出所民警,只往里看了一眼,便脸色煞白,冲到墙根呕吐不止。现场太过惨烈,远超他们的承受极限。
消息一级级飞报上去。
市局刑警支队重案大队长老陈,带着精干力量和技术队,以最快速度赶到现场。拉起警戒线,穿戴好防护装备,但当他踏入门内那一刻,身经百战的他还是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人间地狱,不过如此。
客厅、卧室、厨房……王永富一家老少三代,九口人,无一幸免。
王永富倒在堂屋门槛上,双目圆睁,似乎极度惊骇,头颅几乎被劈开。他的老伴蜷缩在墙角,身下一大滩凝固发黑的血泊。儿子、儿媳、女儿、女婿……甚至那个刚刚三个月大,还在襁褓中的小孙子,都被残忍杀害。婴儿的小脑袋……
凶器初步判断是斧头、砍刀之类的利器,凶手力量极大,几乎都是致命的重击,很多伤口深可见骨,显示出一种疯狂的、宣泄般的残忍。
血流成了河,在地上凝固成厚厚的、暗红色的痂,墙壁上喷洒着密集的喷溅状血迹,已经变成紫黑色。
技术队的灯光在昏暗的屋内扫过,光影晃动,映照出一张张扭曲凝固的死亡面孔,更显恐怖。
老陈强忍着生理和心理的极度不适,指挥现场勘查。
然后,他在堂屋最显眼的那面墙上,看到了。
用血,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的血,涂抹出的歪歪扭扭却又力透墙壁的十字——
“以九命偿百年之辱。”
每一个字,都像厉鬼的咆哮,冲击着所有人的视觉神经。
“查!给我往死里查!”老陈从牙缝里挤出命令,眼睛赤红。百年之辱?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李家!
李家所有人,但凡成年男丁,几乎第一时间被纳入侦查视线。尤其是情绪最激烈、扬言要报复的那几个。李明远作为李家现在的实际主事人,自然首当其冲。
询问,排查,核实不在场证明。
案发前后时间段的排查很快有了结果。包括李明远在内的几个重点嫌疑人,那几天竟然都被村长叫去乡里开会,讨论山林承包的事情,会议记录、多人证明,他们几乎没有作案时间!
其他李家人,也陆续排除了直接作案的可能。
线索,断了。
老陈压力巨大,上面限期破案的命令一道比一道急。他把自己关在临时指挥部里,对着满墙的照片和关系图,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凶手对王家极度仇恨,熟悉王家布局,体力好,心思缜密,能避开所有可能的目击者……“以九命偿百年之辱”,这分明是针对祖坟被辱的报复。
不是李家那些明显喊打喊杀的男人,那会是谁?
谁还能对李家的“百年之辱”有如此深的执念,不惜用灭门这种方式来“偿还”?
一个模糊的、几乎被忽略的身影,缓缓浮现在老陈的脑海里。
那个女人。李家的儿媳。那个询问时总是低着头,声音细细小小,看起来吓坏了的女。那个据说常年吃斋念佛、连蚂蚁都不忍心踩死的女人。
赵翠芬。
再次调取所有相关人员的问询笔录。赵翠芬的笔录,简单,清晰,甚至过于平静地描述了她那几日的行程:在家照顾老人孩子,做饭洗衣,从未离开。完美得不正常。
重新走访村民。有邻居模糊想起,案发前几天,似乎见过一个身形类似赵翠芬的女人,戴着大草帽,低着头,背着一个很大的麻布袋,往王家方向走,但当时没在意。
技术队对现场进行二次勘验。在一个极其隐蔽的、血泊边缘的角落,提取到一枚模糊的、不完全的脚印,尺寸较小,分析应为女性所留。与赵翠芬被秘密提取的鞋印进行比对,特征高度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