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自生自灭的暴君(2/2)

他忽然觉得刺眼,偏过头去,却看见自己胸甲上倒映出滚滚的影子——那团黑白团子正一点点后退,前爪在地里拖出深深的沟,像把理智与暴戾一并埋进去。

它不再看玄锋,只看她,乌黑的瞳仁里燃着两簇将熄未熄的火,仿佛在说:带她走,别让她再流血。

玄锋深吸一口寒气,铁腥味顺着喉管直插肺腑。

他转身,每一步都踩得极慢,像是怕惊扰怀中这具随时会碎的小人。

铜铃被他以指节扣死,发不出一点响;铁甲内侧的软毡却挡不住寒意,他能感觉到她微弱的呼吸喷在颈侧,轻得像雏鸟第一次试翼,随时可能折断。

就在他踏入山影的刹那,风突然停了。雨水从枝头簌簌落下,像一场无声送别的花雨。

玄锋低头,看见一滴血顺着她指尖坠落,在月光里划出极细的红线,最终隐入他的靴缝,消失不见。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也曾这样抱起过一个奄奄一息的幼崽——如今那幼崽已长成令群山震颤的暴君。

而今日,他抱的是另一段未知的命运,轻得几乎没有重量,却又重得让他臂弯发颤。

“撑住。”

玄锋低声道,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他抬头,望向远处已燃起篝火的崖口,铁灰色的瞳孔在夜色里燃成两粒幽微的星。

“至少——”

“别让那家伙白忍一场。”

玄锋以为,回程的路只会听见自己靴底压碎冰碴的脆响。

可刚走出百步,他便听见另一种声音——

“沙——沙——”

极轻,像一团雪在月光下自己拖动影子。

他回头,看见山脊的暗线里,缓慢地浮出一个圆滚滚的轮廓:黑白分明,耳羽在夜风里支棱,像两面小小的旗。

那团影子每踏出一步,爪垫下的土便陷下一个柔软的坑,却竟然没发出半分铃响——它把铜铃咬在嘴里,铁舌被虎牙扣住,硬是没让那金属发出求救般的嘶叫。

不是兽。

是“他”。

玄锋的眉心狠狠一跳,臂弯中的林晓仿佛也随之更沉。他压低嗓音,喝道:

“迟宇哲?”

黑白团子停住,尾尖在雪面上扫了半弧,像落笔的一撇。

随后,整个身子人立而起——毛绒的表皮在月光里波纹般抖动,骨骼拔高、肩颈展开,不到两息,便化作一个高挑的身影。

黑白发色相间,左额一缕垂落耳羽,仍带着兽形的软绒;眼却是人眼的形状,瞳孔深井一般,映不出半点星辉。

迟宇哲把铜铃吐进掌心,抬指一弹,铁舌撞上内壁,发出极轻极轻的“叮”,像深夜酒馆里最后一粒骰子落盅。

“别吼。”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点懒散的糯,仿佛刚睡醒,“我精神域还炸着,怕吵。”

玄锋几乎气笑——一个把自己放逐到山岭深处、任精神失控将自己撕得血肉模糊的家伙,竟嫌别人吵?

“谁让你跟来?”铁甲下的肌肉绷得发紧,“你既然想自生自灭,就滚回你的山涧,别拿老子当护工。”

迟宇哲没答,只抬眼看他怀里的林晓。

那目光像钝刀,缓慢地、无声地割开布层与血痂,一路割到骨骼。

然后,他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虎牙,像在回味某种遥远而熟悉的甜。

“她快死了。”他说得轻描淡写,却一步踏前,靴底碾碎冰棱,“我闻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