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与同类的战争(1/2)

寂静。这是我对这个巨大图书馆的第一印象,也是唯一的印象。

寂静得像一座坟墓,一座用书籍和时间砌成的坟墓。空气中那股檀香味非但没能让人心安,反而像极了某种防腐剂的味道,试图将我们这些“闯入者”也一并腌制起来,成为这永恒死寂中的一件标本。

我靠在书架上,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全身的酸痛。精神力透支的感觉很奇妙,不像身体上的疲惫,更像灵魂被抽走了一部分,留下一个空洞,冷风在里面打着旋。我的大脑像一台过热的服务器,风扇还在狂转,但处理任何一个简单的念头都伴随着卡顿和乱码。

活下来了。找到了同类。卷入了战争。

这几个词在我脑子里反复弹跳,像恼人的弹窗广告,关都关不掉。我看着不远处的进化派成员,他们或坐或站,没人说话,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处理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遭遇。那个叫“烛”的男人,也就是他们的首领,正靠在一张巨大的阅览桌旁,闭着眼,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仿佛在计算着什么。他脸色苍白,但脊梁挺得笔直,像一根即将燃尽却依然不肯熄灭的蜡烛。

岚,那个短发女人,正用一块丝绸手帕擦拭着她那几把银色的、像是手术刀一样的短刃。她的动作很轻,很专注,眼神里却是一片冰冷的虚无,仿佛刚才和秩序派对峙时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从未存在过。青雉则像一尊雕塑,抱着双臂站在角落的阴影里,一动不动,只有偶尔眨动的眼睛证明他是个活物。

他们是我的同类。一群拥有神明般力量的……疯子。或者说,病人。我们都是这个世界的“错误”,是免疫系统迟早要清除的病毒。现在,一部分病毒说要“进化”,另一部分病毒说要“遵守秩序”,然后他们就打起来了。真是……可笑又可悲。

我从没想过要加入任何一边。我只想守着我的书店,守着苏晓晓,守着那个我还能假装自己是个正常人的小小世界。可现在,一切都被毁了。

“感觉怎么样?”

烛的声音突然响起,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看着我。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探究,有赞赏,还有一丝……同情?我讨厌这种眼神。

“像死了一遍。”我实话实说,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习惯就好。”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不像笑的表情。“每一次触及规则的根源,都是一次对自身存在的重定义。身体和灵魂都需要时间来重新‘编译’自己。你第一次就搞出那么大动静,能站着已经算是个奇迹了。”

“我搞出动静,不是为了加入你们的战争。”我看着他,试图让我的眼神显得更有力一些,尽管我知道自己现在虚弱得像只小猫。

“战争不是你加不加入的问题,林默。”烛走了过来,在我身边的地上坐下,丝毫不在意沾染上几个世纪的灰尘。“当你诞生的那一刻,战争就已经开始了。你和盖亚的战争,你和我们所有人的战争,你和你自己的战争。你只是……刚刚才听到枪声而已。”

他的话像一把锥子,精准地扎进了我心里最柔软也最疲惫的地方。是啊,我一直在打仗,从我意识到自己与众不同的那天起,就在孤军奋战。我给自己套上枷锁,我小心翼翼地隐藏,我像个窃贼一样活着,生怕被世界这个“主人”发现。

“这里是哪?”我换了个话题,不想再深入那个让我绝望的现实。

“‘万古图书馆’。”烛环顾四周,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自豪和怀念。“一个概念的缝隙,不属于现实世界的任何一个坐标。你可以理解为,这是第一位规则重构者留下的‘源代码注释’,一个理论上盖亚找不到的地方。”

“理论上?”我抓住了这个词。

烛的脸色沉了下去:“是的,理论上。但在你制造出那个‘bug’之后,一切理论都可能被推翻。”

他话音刚落,整个图书馆突然震动了一下!

不是地震那种剧烈的摇晃,而是一种更诡异的感觉。像是整个空间的“刷新率”突然掉了一帧。头顶上那盏仿佛亘古不变的巨大穹顶吊灯,光芒闪烁了一下,无数灰尘簌簌落下。

所有人都警觉起来。

“怎么回事?”岚的声音变得尖锐,她已经握紧了她的短刃。

烛猛地站起身,抬头望向穹顶,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们追来了。”

“不可能!”一个一直没说话的成员叫道,“他们怎么可能找到这里?这里是绝对的‘后台’!”

“是那个bug。”我的心沉到了谷底,声音干涩,“我为了破开‘磐石’的法则固化,在他的‘定义’里强行插入了一段不兼容的指令。那就像……在一段完美的代码里打上了一个丑陋的补丁。虽然让系统暂时通过了,但这个补丁本身就成了一个最显眼的坐标。”

我真是个天才。一个亲手把追兵引到避难所的天才。

烛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所有人,准备迎战!”

他没有废话,一声令下,进化派的成员们立刻行动起来。他们没有拿出什么武器,只是各自散开,站在图书馆的不同位置,闭上了眼睛。我能感觉到,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变了。无数看不见的丝线开始交织,一道道指令被无声地发出,这个古老的图书馆仿佛活了过来,变成了一台巨大的、开始运转的机器。

“弦,定义这里的空间曲率,把入口随机化。”

“青雉,定义时间流速,在外部制造一个‘慢域’。”

“岚,准备好‘概念切割’,一旦他们突破,第一时间剥离他们的能力和现实的链接。”

烛冷静地发号施令,他的声音成了这个死寂空间里唯一的锚点。

而我,只能像个废物一样靠在书架上,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我的精神力海洋已经干涸,只剩下滩涂上几条濒死的鱼在徒劳地蹦跶。

突然,图书馆正中央的空地上,光线开始扭曲。一个纯白色的、没有任何特征的“门”凭空出现,仿佛有人用橡皮擦在现实的画卷上擦出了一个洞。我知道,那就是秩序派的入口。

“他们破解了随机入口!”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惊慌。

“不是破解,”烛的声音依然镇定,“他们没有找门,他们自己定义了一扇门。白先生亲自来了。”

白色的门扉无声地打开,从中走出的第一个人,正是那个叫“磐石”的壮汉。他一脚踏入图书馆,整个空间猛地一沉,仿佛有一座无形的山压了下来。

“定义:此空间内,所有物理及概念规则,回归至初始‘奇点’状态。一切额外定义无效。”

磐石的声音像是花岗岩在摩擦,低沉而不可动摇。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我能清晰地“看”到,烛他们刚刚布下的所有防御性规则,像被强酸泼洒的丝绸一样,瞬间消融、瓦解,化为乌有。

这就是“秩序派”的战斗方式吗?不是创造,而是抹除。不是叠加,而是重置。他们就像是最高权限的系统管理员,一键恢复出厂设置,让所有个性化的“程序”全部崩溃。

紧接着,白先生和那个面容模糊的女人,以及另外几名秩序派成员,鱼贯而入。白先生依旧穿着那身一丝不苟的白色西装,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仿佛不是来打仗,而是来参加一场学术研讨会。

“烛,我的老朋友,何必呢?”白先生微笑着说,“把那个‘变量’交给我们,你们可以继续躲在这里,做你们那不切实际的进化之梦。”

“白,”烛走上前,与他对峙,两人之间隔着不过十米,却像是隔着两个世界,“你难道还没看够盖亚那套陈腐的剧本吗?循环,重置,再循环。这个世界需要新的可能性,而林默,就是那个最大的可能。”

“最大的可能,通常也意味着最大的错误。”白先生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惋惜。“系统出现bug,我们作为程序员的责任,是修复它,而不是指望它能变成什么新的功能。好了,叙旧到此为止。”

他抬起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战争,就这么开始了。

这不是我所能想象的任何一种战斗。没有爆炸,没有枪火,甚至没有太大的声响。这里的一切都变得诡异而抽象。这根本不是人与人的战斗,而是规则与规则的对撞,是世界观与世界观的厮杀。

那个叫“岚”的女人最先动手,她的身影瞬间变得模糊,像是电视信号不好时出现的重影。她定义了自己与敌人之间的“距离”为零,几乎是瞬间就出现在磐石的身后,手中的短刃划向他的脖颈。

“定义:物理接触在此刻无效。”磐石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平静地陈述。

岚的刀刃在离他皮肤还有一毫米的地方停住了,仿佛被一道看不见的墙挡住。不,甚至不是墙,而是“划中”这个概念本身被否定了。无论她怎么用力,她的刀和磐石的身体都处于两个永不相交的平行宇宙。

与此同时,那个面容模糊的女人也动了。她没有目标,只是轻声说了一句:“定义:‘同伴’这一概念,在此地认知中产生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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