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一百零五(2/2)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那么,在战斗之后,贡多消失了,而那片区域附近却开始出现新的血兽活动迹象,并且目击报告称是看到了‘穿着残破深色劲装、动作迅猛的狐兽人怪物’……结论就是:贡多很可能是在与苍捷、叁佰交战之后,被转化了。而且,被他袭击的两支后续小队,也遭到了同样的命运。”
迅蹄的眉头拧成了死结,一只手无意识地捏住了自己下巴上的短毛,仿佛这样能帮助他理解这匪夷所思的情况:“你的意思是……苍捷和叁佰,拥有将人变成那种怪物的能力?!这……这怎么可能!他们从哪里掌握的如此邪恶的力量?!”
维泽尔缓缓摇头,两只眼睛分别流露出困惑与深深的忌惮:“这正是最令人费解的地方。从他们第一次被伏击的地点,到这次与贡多交战的山谷,中间必然经过收容第一个零号病人的林间木屋区域。但是,他们并非叶首国国民!而连我们都对血兽的起源都知之甚少,仅限于古老残卷的模糊记载!这两个来自原帝国的少年,是如何掌握这种……这种近乎‘诅咒’或‘污染’的能力的?帝国崇尚的是对异能的实战运用开发,如果是沙国那倒是还说得过去!”
柯娜长老轻轻吸了一口凉气,温和的声音此刻带着一丝颤抖:“这未免……太过于邪恶和惊悚了。谁能想到,血兽危机的重现,竟然会与我们意图控制的天才少年的同伴有关……”
她仿佛看到了更可怕的未来图景。
“现在该怎么办?”迅蹄背靠回椅背,巨大的螺旋角抵着椅背顶端,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超越对迪安控制的、对更大危机的茫然
“一边是可能察觉真相、潜力无限的迪安;另一边是疑似能制造血兽、行踪不明且已被我们逼到敌对的苍捷和叁佰;暗处还有正在增殖、可能已形成初步群体智慧的血兽群在边境游荡……共议会那帮蠢货只知道封锁!”
格罗姆重新坐下,双手交握撑在额前,阴影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他看向天窗外那轮最为苍白的弯月,声音疲惫而沉重:“如何处理迪安和苍捷的问题,需要从长计议,也必须等待共议会那帮政客吵出个结果来。至于血兽……封锁边境,虽然初衷是为了拖延迪安和苍捷他们会和,但客观上或许能暂时阻止这些怪物向内陆扩散,算是……歪打正着吧。”
但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正着”的庆幸,只有深沉的忧虑。
与此同时,某座背风的山崖下,一个隐蔽的洞穴内。
迪亚和迪尔正依偎在一起,他们对千里之外因他们而起的轩然大波,对“血兽”这个恐怖名词与自己产生了怎样骇人的关联,浑然不知。
他们只知道,追杀一波接一波,不幸也如影随形——迪尔病倒了。此刻,他躺在铺着干燥苔藓和柔软落叶的简易床铺上,紧闭着双眼,原本细腻光滑的黑色鳞片,此刻摸上去滚烫得吓人,仿佛下面有炭火在灼烧。他灰白色的眼下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急促而灼热,细长的尾巴无力地蜷缩在身侧。
“怎么会这样……烧得这么厉害!”迪亚单膝跪在迪尔身边,一只手紧紧握着迪尔滚烫的手,另一只手试探地抚摸他的额头,触感让他心焦如焚。迪尔的手掌因为高烧而微微颤抖,鳞片的边缘仿佛都失去了光泽。“迪尔……迪尔?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你感觉怎么样?”迪亚的声音因为焦急而有些沙哑,蓝色的眼眸里充满了无助和恐慌。他懂得如何在雪原追踪猎物,懂得如何与敌人搏杀,但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疾病,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束手无策。
“迪亚……哥哥……”迪尔艰难地掀开一点眼皮,那双总是清澈而安静的灰白色眼眸,此刻仿佛蒙上了一层厚重的、挥之不去的白雾,视线模糊而涣散,他甚至无法清晰地聚焦在迪亚焦急的脸上。
“好热……头好晕……像要烧起来了……”
他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清,带着高烧特有的干涩和虚弱。
“热……降温,必须降温!”迪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松开迪尔的手,双手按在迪尔身旁的地面上,集中精神。随着他意念驱动,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一块足有半人高、厚度超过一尺的、晶莹剔透的坚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地面“生长”出来,紧贴着迪尔的身边。冰面散发出凛冽的寒气,迅速驱散了迪尔周身的一部分灼热。
迪尔接触到那冰冷的刺激,紧皱的眉头似乎稍稍舒展了一瞬。
但这远远不够。迪亚清楚地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冰块无法退烧,迪尔需要真正的草药,需要休息,需要安全的环境。而这里什么都没有。
“对了!前面那个山腰……”迪亚猛地想起,在决定避开森林、沿着边缘行进时,他们曾远远瞥见过一处位于山腰的小小村落,有炊烟升起。当时为了避开可能的麻烦(无论是村民还是追兵),他们选择了绕行。但现在,迪尔高烧不退,他不能再犹豫了。
他必须去碰碰运气!
下定决心,迪亚轻轻将迪尔的手放好,正准备起身离开,却发现迪尔那条细长的黑色尾巴,不知何时已经紧紧地、近乎无意识地缠绕住了他的小腿,鳞片因为用力而微微竖起。即使在昏睡中,迪尔也本能地依赖着、挽留着唯一的亲人。
迪亚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痛楚。他深吸一口气,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抽出了腿。用自己最坚定的声音在迪尔耳边低声保证:“哥哥去给你找能退烧的药,很快就回来,你在这里好好躺着,不要怕。”
他最后看了一眼弟弟烧得通红的眼眶,转身走到洞口。外面天色已蒙蒙发亮,森林笼罩在黎明前最深的青灰色雾霭中。迪亚调动起他的异能,双手按在洞口岩壁上。“咔啦啦啦——” 一阵密集而低沉的冻结声响起,厚达数尺、坚硬无比的冰层迅速从洞口内部蔓延、加厚,最终将整个洞口彻底封死,形成一道浑然天成、与周围岩壁色泽相近的冰障。这还不够,他又迅速搜集了一些藤蔓、苔藓和枯枝,巧妙地布置在冰障表面,完成了最后的伪装。从外面看去,这里就是一处毫不起眼、被植被覆盖的岩壁凹陷。
做完这一切,迪亚才略微安心。他辨认了一下方向,将速度提升到极限,如同一道灰色的疾风,朝着记忆中那个山腰村落的方向,头也不回地疾奔而去。
当他抵达那个依山而建、由简陋木屋和篱笆围成的小村庄时,天色已经大亮,晨曦的金红色光芒涂抹在远处的山脊和近处的屋顶上。村庄不大,约莫二三十户人家,此刻已有村民起床活动,大多是身高在一米七左右、有着标志性黑眼圈和环纹尾巴的浣熊兽人。
迪亚的出现,立刻打破了这个小村庄清晨的宁静。
“站住!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几个正在村口空地上整理农具的浣熊村民立刻警觉地聚拢过来,手中原本的农具——锄头、草叉——此刻被他们紧紧握住,变成了防御性的武器。他们排成一排,堵在村口狭窄的小路上,面色严峻,眼神中充满了对外来者根深蒂固的警惕和不信任。在这个靠近边境、相对闭塞的地方,任何陌生面孔都意味着可能的麻烦。
迪亚立刻停下脚步,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他灰色的狼耳微微向后抿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疲惫而恳切,而不是充满威胁。“我没有恶意!我的弟弟生病了,发着高烧,非常严重!请问你们村里有懂得治病的人吗?或者有没有退烧的草药?”
他尽可能地放缓语速,吐字清晰,避免任何可能引起误会的举动。
浣熊村民们互相交换着眼神快速低声交谈了几句。他们的目光在迪亚沾满泥土和草屑的衣物、疲惫但精悍的身形、以及腰间那柄看起来颇为不凡的匕首上扫过。片刻,似乎是商量出了结果,为首的一个看起来年纪稍长、体型也更壮硕一些的浣熊兽人上前一步,他脸上的环纹随着肌肉牵动而扭曲,语气生硬:“退烧的草药?我们当然有。但是,外乡人,我们凭什么白白给你?你想要,就得拿东西来换。”
迪亚的心沉了一下,他最担心的情况出现了。
“我……我身上现在没有多少值钱的东西。”迪亚的语气带着真诚的焦急,“但是我可以保证,只要你们愿意帮忙,等我弟弟好转,我们回到城镇,一定会带上足够的报酬回来重重感谢你们!请你们先救救他,他烧得很厉害!”
“空口白话,谁信?”
另一个年轻些的浣熊嗤笑一声,眼神闪烁,“让你跑了,我们上哪找你去?”
他的目光再一次不受控制地瞟向迪亚的腰间,那里,即使隔着皮鞘,也能看出匕首柄部镶嵌物的不凡轮廓。
为首的老浣熊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明的算计,他伸出粗糙的手指,直指迪亚腰间
“看你腰上那把匕首,样子挺不错。不如,就先拿它来抵押吧。等你以后拿其他东西来赎,我们再还给你。怎么样?公平交易。”
迪亚低下头,看到晨曦恰好以一个角度照射在匕首的护手上,那颗暗红色的宝石透过皮鞘的边缘缝隙,折射出一抹异常妖异、仿佛有生命在内部流转的辉煌光泽,在这朴素的乡村背景下显得格外刺眼和诱惑。他心中一紧,立刻想起这把匕首刺入贡多身体后,对方迅速干瘪成恐怖干尸的诡异场景,想起握住它时心底偶尔掠过的冰冷悸动。
“这匕首……”迪亚抬起头,试图劝阻,脸色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苍白,“它……它很特殊,并不适合作为抵押品,它甚至可能带来危险……”
“危险?一把匕首能有什么危险?”老浣熊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脸上的警惕变成了毫不掩饰的贪婪和轻蔑,“舍不得?舍不得就赶紧滚!别在这里耽误我们干活!”
他身后的其他浣熊也纷纷露出不善的表情,手中的农具又握紧了几分。
迪亚看着他们贪婪而固执的脸,又想起山洞里高烧昏迷、等待救援的迪尔。时间每拖延一秒,迪尔的危险就增加一分。他咬紧了牙关,种种情绪激烈冲撞。最终,保护迪尔的念头压倒了一切。
“……好!”迪亚几乎是吼出了这个字。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动作迅速而带着一丝决绝地解下了腰间的“篆心者”。他没有立刻递过去,而是紧紧握在手中,再次看向那群浣熊:“草药呢?我要先看到能退烧的、有用的草药!”
老浣熊见状,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甚至有些得意的笑容,朝身后使了个眼色。一个瘦小的浣熊村民立刻转身跑回村里。没过多久,他拿着几把用草绳捆好的、晒得干枯的草药跑了回来,递到迪亚面前。
迪亚接过草药,凑到鼻尖仔细闻了闻。他对草药学了解有限,但基本的辨别能力还是有的。草药散发出干燥的、略带苦辛的草木气息,没有霉味,也没有被添加其他东西的刺鼻异味。
他不再犹豫,将手中的匕首递了过去。双方的手在空中短暂交接。浣熊村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一把夺过了匕首,粗糙的手指迫不及待地摩挲着皮质刀鞘,感受着下面坚硬而冰冷的触感,脸上贪婪的笑容几乎要溢出来。
迪亚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但他没有再说一个字,握紧手中的草药,猛地转身,以最快的速度,沿着来路狂奔回去,身影迅速消失在茂密的林间。
浣熊村民们围拢在一起,迫不及待地拔出匕首。漆黑如最深沉夜色的刀身流畅而光滑,几乎能映出他们好奇而贪婪的脸庞;护手处,那颗暗红色的宝石在清晨阳光下,内里的光泽仿佛活物般缓缓流转,散发出一种动人心魄的、不祥的美丽。他们纷纷发出惊叹和羡慕的啧啧声,互相传看,仿佛捡到了天大的便宜。
“这可是好东西啊……”
“赚大了!几把晒干的破草换这个!”
“看看这宝石,肯定值不少钱!”
贪婪与喜悦冲昏了他们的头脑,没有人注意到,当匕首完全出鞘、暴露在空气中时,森林深处,某个正在以一种恒定、僵硬、却目标明确的方式移动的“存在”,忽然停顿了一瞬。
已经恢复生前健硕轮廓的“贡多”,仿佛接收到了某种无形的共鸣或强烈吸引。他那双闪烁着原始野性红眼,缓缓转向了匕首所在的大致方向,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近乎本能的“嗬……”。随即,他调整了原本追踪的方向,步伐依旧稳定,却更加坚定地,带领着身后那群沉默而饥渴的、散发着血腥与腐甜气息的身影,笔直地朝着这个刚刚完成一场“交易”的、毫无防备的小村庄,步步逼近。
晨曦依旧明媚,但这个位于山腰的小小村庄,已然在贪婪与偶然的拨动下,悄然滑向了无可挽回的深渊。而这一切,对于带着草药拼命往回赶的迪亚浑然不觉,不过是些有些愚昧的贪婪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