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激战(2/2)

随着最后一段咒语的完成,一股难以形容的、漆黑如墨的火焰猛地从他体内窜出,疯狂燃烧起来!那火焰没有温度,甚至让周围的空气变得更加阴冷,却散发着吞噬一切生命、一切希望的极致绝望和死寂。他将怀中那迅速朽坏的尸体抱得更紧,仿佛要将彼此的血肉、灵魂乃至存在,都在这诡异的黑焰中彻底燃烧殆尽,融为一体。

现在,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离

“危险!我们得立刻离开这里!”吉特感受到那股疯狂暴涨、极不稳定的毁灭性能量,脸色剧变。他迅速退到第三层平台。

迪尔躺在轮椅上,已经因为极度的情绪冲击和身体虚弱彻底晕了过去。游玩一整天对他的身体本就是巨大的负担,再经历这一番撕心裂肺的真相冲击,他的精神和体力都已经彻底透支。

吉特毫不犹豫,先后抓起迪亚和迪安,用巧劲将他们从已经大开的穹顶缺口抛到地面安全区域。随后他小心翼翼地抱起昏迷的迪尔,脚下发力,一跃跳上地面。

在他们身后,那不断下沉的、被月光和黑焰共同笼罩的恐怖房间里,回荡着淼苍勒诉用魔法吟诵出的、越来越微弱、却越来越扭曲的绝望咒文,以及那黑色火焰燃烧时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噼啪声和某种东西被彻底湮灭的细微声响……最终,一切归于死寂,只有一股淡淡的、如同灰烬般的焦糊味弥漫开来……

翌日,城主府内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初步的勘察报告已经呈递上来,上面的内容令人触目惊心。那条精心建造的密道出口竟然直通城外一片隐蔽的河滩,显然是早有预谋。后续在密室和淼苍老宅中的发现更是令人震惊,大量与湿地联盟勾结的信件、物资往来账目被起获。而关于那个仪式和迪尔久病不愈的真正原因——很可能是长期被抽取生命能量以维持其母尸身不腐并为仪式做准备——更是让赤敛和吉特面色阴沉如水,拳头紧握。

赤敛坐在宽大的橡木桌后,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散发着如山岳般沉稳却又充满压迫感的气场。他的指节无意识地、沉重地敲打着桌面,发出“叩、叩”的声响,不知是因为淼苍叛国罪的最终落实而感到愤怒,还是对迪尔那孩子悲惨遭遇的深切同情与无力。

“消息全面封锁。最高级别。”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如同最终锤下的法槌,“淼苍勒诉的死因,对外统一宣称急病暴毙。他的一切罪行,以及那个邪恶仪式和迪尔病情的真相,全部列入最高机密,不得有任何外泄。相关卷宗,直接封存。”

就在这时,办公室外传来了谨慎的敲门声。

“城主大人,吉特队长,那两个孩子醒了,情绪有些激动,坚持要立刻见您。”艾伯特医生温和但带着一丝担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赤敛与吉特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让他们进来。”

迪亚和迪安走进气氛严肃压抑的办公室。吉特对他们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们不用太过害怕。

两小只显得有些拘谨,小手不自觉的攥着衣角,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充满了担忧。迪安上前一步,抬起头,勇敢地迎上城主的目光,问出了他们煎熬了一夜、最关心的问题:“城主大人,迪尔……他以后会怎么样?他父亲做的那些……可怕的事情,会牵连到他吗?他会受到惩罚吗?”

赤敛看着眼前这两双清澈却写满忧虑的眼睛,语气不由自主地缓和了些许,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保证:“赫伦城,乃至整个帝国,都还不至于昏聩到需要迁怒一个被自己亲生父亲利用、伤害、几乎牺牲的孩子。”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的报告,继续道,“既然你们如此关心他,可以去探视他。另外~艾伯特初步检查后认为,随着那个邪恶仪式的彻底破除,持续抽取他生命能量的源头已经消失,他的身体应该会很快开始自然恢复。”

“真的吗?太好了!”迪亚和迪安强压着心底涌上的巨大兴奋和宽慰,努力保持着礼貌,但他们身后疯狂摇摆的尾巴却彻底出卖了他们内心的激动。

“自然是真的。”赤敛肯定地点点头,但他的眼神随即变得有些深邃,补充了一句,声音低沉了几分,“不过,艾伯特也说,恢复的……也仅仅只是肉体的生机罢了。有些东西……失去了,或许就很难再完全回来了。”他指的是孩子被彻底摧毁的对父亲的信任与对世界的安全感。

看着他们离去时轻快了许多的背影,赤敛将目光转向一旁沉默的吉特,脸上露出了一个复杂却带着赞许的表情:“现在,你还觉得这两个小家伙只是难以预测、需要严密监控甚至‘以绝后患’的麻烦吗,吉特?”

一旁的吉特低下头,似乎真的在非常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半晌,他才抬起头,眼神坚定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城主大人,如果……如果这是命令,我自然会执行。但至少……请不要让我亲自去执行。这段时间的相处……我承认,我很难对他们,很难下得去手。”他的话语里带着军人的忠诚,也带着一丝坦诚的无奈。

赤敛看着他这副样子,简直像是看到了一块不开窍的木头,最终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你……算了。收拾一下,和我去淼苍老宅再仔细走一圈吧……看看还有没有遗漏的线索。”

两小只再次来到了迪尔养病的宅子。此时宅子大门洞开,不再有往日的森严,两边各安静地站立着一位身着帝国制式军装、表情肃穆的军人。他们只是用目光扫过两小只,并没有出声阻拦,像是早已得到了默许。

走进宅门,两小只轻车熟路地径直走到迪尔的房门口。迪尔的房门微微岔开着一条缝,里面隐约传来极力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即使隔着门缝,都能感受到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悲伤。

迪安和迪亚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心痛。迪安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轻轻敲响了房门。

“迪尔……我是迪安,迪亚也来了。我们……我们来看看你……你还好吗?”

房间里只有哭泣声作为回应。

两小只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只见迪尔蜷缩成一团,用厚厚的被子把自己紧紧包裹起来,背对着门口的朝向躺着,瘦弱的肩膀因为无法抑制的伤心而不时地抽搐一下。

两小只轻声走近,默默搬来凳子坐在床边。

久久的沉默弥漫在房间里,恰如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但这一次,代替尴尬的,是一种沉重得令人喘不过气的悲伤。

最终还是由迪安率先打破了这令人心碎的寂静,他的声音非常轻柔,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迪尔……有什么话……都可以和我们说。别憋在心里,会很难受的……我们听着。”

迪亚仔细端详着迪尔露在外面的少许皮肤,那些细碎的鳞片似乎真的比之前多了一点点微弱的光泽,不再那么干枯死寂。“艾伯特医生说……你的身体会很快好起来的……”他笨拙地试图安慰,但话说到一半就停下来了,他实在不是很会安慰人,他不愿提起昨天晚上任何具体的事,怕再次撕裂迪尔内心血淋淋的伤疤,即使他们都知道,迪尔恐怕早已在脑海中将昨晚的每一个瞬间、每一句话都反刍了千百遍,直至咀嚼得粉碎吞咽下肚。

被子下传来迪尔颤抖得不成样子的、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

“我是不是……很没用……很懦弱……我昨天晚上……是不是就应该……答应他……那样……至少……”他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内心深处依然害怕死亡,虽然曾经说过“死了只是睡沉了”这样的话,但当真正面对时,他才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还有那么多未曾触碰的渴望……他恨不起那个疯狂却深爱母亲的父亲,也恨不起早早离世、什么都不知道的母亲,他更恨不起为了保护自己而拼上性命的迪安和迪亚……他所有的矛头,最终只能无力地转向自己。他恨自己不能复活母亲,不能成全父亲的执念,恨自己的“自私”和“懦弱”。

突然,一只暖烘烘的、带着生命活力的手,轻轻地、坚定地搭在了他因哭泣而颤抖的后背上。

“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迪安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他坐在床边,手随着迪尔呼吸的起伏有节奏地轻轻拍着,仿佛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婴儿,“你母亲的逝世,你父亲的癫狂,都与你无关。因为你什么都做不了,造成这个悲惨境地的,不是因为你‘什么都没做’,而是因为你‘没有能力’去做任何事!你不需要去背负那些根本不属于你且远超你能力范围的责任。”

迪安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柔和,却也更加深刻:“迪尔,你是个很善良的人,但是,善良不应该成为被别人无底线利用和伤害的理由——不论那个人是谁,是陌生人,还是……你的至亲。在这件事里,做错的是你的父亲,他被自己执念吞噬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所以,你不需要再用他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伤害自己。”

一边的迪亚赶紧用力点头应和,尽管迪尔背对着他可能看不见:“对呀!迪尔!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把身体养起来,等着明年的春天,我们再一起去看真正的蝴蝶花!我们说好的!”

“不只是明年的春天,”迪安俯下身去,轻轻地、充满保护欲地抱住床上那团颤抖的被子,声音温暖而充满希望,“还有接下来的每一个夏天、秋天、冬天,以及永远在我们前方的、每一个崭新的明天。迪尔,从现在起,你是自由的了。你不再是被关在盒子里、等待被使用的‘素材’。你是我们的朋友,是我们的兄弟。”

被子下的颤抖渐渐平息了。过了一会儿,一只冰凉微颤的、覆盖着细鳞的手,轻轻地、试探性地从被子里伸出来,搭在了迪安温暖的手背上。然后,迪尔慢慢地转过身来。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那双独特的灰白色眼睛周围因为长时间的哭泣而红肿不堪,像两颗饱经风霜的桃子。但在那红肿之下,那双眼睛里不再是全然的死寂和绝望,而是充满了复杂的情感——有深切的痛苦,有迷茫,但更多的,是一种仿佛即将溺毙之人终于抓住浮木般的、小心翼翼的希冀和感激。

“谢谢……谢谢你们……”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不再那么破碎,带着一丝微弱的、但真实存在的暖意。

“不用谢。”迪安看着他,露出了一个真诚的、鼓励的笑容,“你说过的,我们是兄弟”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三个紧紧靠在一起的小小身影上,仿佛终于驱散了一丝笼罩在这座宅邸已久的阴霾,带来了一丝微弱却坚韧的、名为希望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