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制假病(2/2)

“从脉象上看,是典型的水土不服、忧思成疾。如今病入膏肓,邪气已侵入肺腑,咳血不止,只怕……只怕是药石罔效,时日无多了。”

“时日无多?”李烬坐在龙椅上,用指节轻轻敲击着扶手,语气听不出喜怒。

“回陛下,正是。”刘院判低下头,“依臣之见,七皇子殿下,恐怕……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呵呵……呵呵呵呵……”

李烬终于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随即,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肆无忌惮的狂笑,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好!好一个水土不服!好一个忧思成疾!”

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脸上满是快意。

一个将死的质子,对他而言,再也没有任何威胁。不但如此,他死在大周,自己还可以借此向北燕发难,敲诈一笔。简直是一举两得!

“传朕旨意!”李烬的声音,充满了愉悦,“质子府守卫,疏于防范,致使质子殿下出逃受伤,罪无可恕!即日起,撤去一半守卫,以儆效尤!”

“另外,从太医院拨一批上好的人参、灵芝,送去质子府,给七皇子‘吊命’。务必让他,活到冬天结束。朕,要让北燕的使者,亲眼看着他们的皇子,是怎么‘病死’在我大周的!”

“遵旨!”

圣旨很快便传到了质子府。

当那一半神情肃杀的禁军守卫,如潮水般撤去时,躺在病榻上的萧凛,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窗外空旷了一大半的庭院,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冰冷的、胜利的微笑。

阿遥的计划,成功了!

然而,新的问题也随之而来。

“霜心散”的药性极为霸道,虽然不会致命,但对身体的消耗却是实实在在的。若没有精通药理之人从旁调理,假病,很可能会变成真病。

他必须想办法,让阿遥进到自己身边来。

三日后,侍卫魏沱满面愁容地找到了京城里有名的几家大药堂,声称自家殿下病情日益沉重,宫里的太医也束手无策,想在民间寻访神医,为殿下诊治,若能见效,必有重赏。

这个消息,很快便在京城的医药圈子里传开了。

又过了两日,一个不起眼的小药铺掌柜,主动找上了魏沱。

那掌柜说,他认识一位从乡下来的医女,医术十分了得,尤其擅长治疗各种疑难杂症,或许可以一试。

于是,在一个飘着细雨的午后,一辆朴素的青布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质子府的侧门。

车帘掀开,走下来的,正是阿遥。

她依旧是一身粗布衣裙,头上包着布巾,背着一个半旧的药箱,脸上带着几分乡下人初入豪门府邸的局促与不安,活脱脱一个被拉来碰运气的“乡野神医”。

这是她“死”后,第一次,重新踏入这座囚禁了她前半生的京城。

当她跟随魏沱,走过那雕梁画栋的回廊,穿过那精致典雅的庭院时,她的心中,没有半分的近乡情怯,只有一片冰冷的沉静。

这里的每一块砖石,每一寸土地,都曾是她噩梦的牢笼。而今天,她回来了。不是作为那个任人宰割的罪臣之女沈知遥,而是作为手握他人性命的医女阿遥。

走进萧凛的卧房时,一股浓郁的药味和血腥气,扑面而来。

萧凛正靠在床头,剧烈地咳嗽着,脸色白得像纸,看上去比前几日,又虚弱了几分。

“殿下,人……人带来了。”魏沱恭敬地禀报道。

萧凛缓缓抬起眼,当他的目光,与阿遥那双沉静的眼眸在空中交汇时,两人都心照不宣。

“你……你就是那乡野神医?”萧凛用一种虚弱而怀疑的语气问道。

“民女……民女阿遥,见过殿下。”阿遥怯生生地行了一礼,“民女只懂一些乡野偏方,当不得‘神医’二字。”

“哼,罢了,死马当活马医吧。”萧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过来,给本殿下看看。”

阿遥依言上前,在床边的绣墩上坐下,伸出手指,搭上了他的脉搏。

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她的指尖,在他的手腕上,轻轻地、有节奏地,敲击了三下。

这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暗号,表示一切顺利。

“殿下的病……确实凶险。”阿遥收回手,蹙着眉,一脸凝重地说道,“不过……民女的师父,曾传下过一个偏方,或许……或许可以一试,为殿下……续命。”

自此,医女阿遥,便以“为质子殿下续命”的名义,获得了自由进出质子府的资格。

她每日都会前来为萧凛“诊病”,送来的汤药,外人看来是吊命的虎狼之药,实则是为他固本培元、调理身体的良方。

利用这个绝佳的机会,她开始做两件事。

其一,她通过质子府这个特殊的窗口,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京城的一切。哪位王爷今日入了宫,哪位大臣又被贬了职,禁军的调动,城防的换岗……这些看似零散的信息,在她心中,渐渐汇聚成了一张错综复杂的势力分布图。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她开始着手,联系母亲留下的那些旧部。

她的母亲,出身江南第一商贾世家,嫁给父亲时,带来了一支完全忠于她自己的、遍布大周各地的秘密商队和情报网络。父亲倒台后,这支力量便蛰伏了起来,销声匿迹。

阿遥知道,这是她复仇之路上,最重要的一股力量。

这一日,她将一包精心炮制过的“护心丹”,交给了侍卫魏沱。

“魏侍卫,”她用一贯的平淡语气说道,“这味药,需要城南‘济世堂’独有的一种药材做引,劳烦你亲自跑一趟,将此药交给他们的许掌柜,让他帮忙配好。”

魏沱不疑有他,立刻领命而去。

无人知道,在那包药材的底层,藏着一张用特殊药水写成的字条。字条上,没有字,只有一个图案。

那是一朵,用朱砂绘成的,栩栩如生的——凤尾梅。

这是当年,母亲与她那些心腹之间,最高等级的、证明身份的信物。

见此信物,如见主人。

一个时辰后,魏沱回来了,带回了配好的药材。

又过了半个时辰,一个身穿灰布短衫、头戴斗笠的脚夫,叩响了质子府的后门,声称是来给府里送新鲜蔬菜的。

在后院的柴房里,这个看似毫不起眼的脚夫,摘下斗笠,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却难掩精明的脸。

他对着前来取药的阿遥,单膝跪地,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属下……‘玄鸟’,叩见少主!”

阿遥看着眼前这个母亲曾经最信任的部下,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终于,泛起了一丝真正的波澜。

她扶起他,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从今天起,启用所有蛰伏的人手,”

“我要知道,三年前,平西侯府那场大火,所有参与者的名单。”

“我要知道,如今朝堂之上,所有与皇后一族,有利益勾结的官员。”

“我要知道,李烬的所有动向,包括他,每日的起居饮食。”

“一张,覆盖整个京城,乃至整个大周的情报网,我要它在最短的时间内,重新运转起来。”

“是!”

“玄鸟”重重地叩首,眼中,燃起了复仇的烈焰。

窗外,细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亮了这间阴暗的柴房。

一张复仇的大网,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角落里,正式开始编织。

真正的游戏,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