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帝姬冠（1/2）

自江南水患之事在朝堂之上被长乐帝姬以雷霆之势定下处置方略后，整整半月，京城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三万京畿卫早已出京南下，镇抚司的缇骑亦如无形的幽灵，渗透进了江南道的每一个角落。而朝堂之上，所有人都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种微妙的变化。

以往，文武百官上奏，目光总是下意识地望向丹陛之侧、垂帘之前的摄政王沈知遥。但现在，他们会先看一眼御座之旁，那个身着赤色常服、沉静批阅奏折的帝姬殿下。她的话不多，但每一句都切中要害。她不轻易发表意见，可一旦开口，便意味着此事已有定论。

她就像一块被打磨得日益锋利的美玉，开始绽放出令人无法忽视的寒光。而今天，这块美玉将要被镶上最华贵的金边，向天下宣告其独一无二的尊贵。

今日，是长乐帝姬李霓凰的及笄之日，亦是她真正意义上的成人大典。

天色未亮，整个皇城便已苏醒。宫灯如星，一路从乾清宫绵延至太庙，将青石御道照得亮如白昼。身着崭新礼服的内侍与宫女们屏息静气，步履匆匆，空气中弥漫着熏香与肃杀混合的奇特气息。

长宁宫内，巨大的铜镜前，长乐帝姬静静地坐着。数十名宫人围绕着她，为她梳理着如瀑的长发，穿戴着繁复的祭祀礼服。那是一身玄色与纁色交织的曲裾深衣，衣上用金银丝线绣着日月星辰、山川河岳，庄重而肃穆，象征着天地之德。

她望着镜中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面容依旧是那张倾城绝色的脸，但眉宇间的稚气已被一种沉凝的威仪所取代。她的指尖冰凉，心跳却平稳如常。她知道，今日的及笄礼，绝非寻常女儿家的成人仪式那般简单。这不仅仅是宣告她长大成人，更是沈知遥为她铺就的最后一段登基之路。

过了今日，她将不再仅仅是监国帝姬，而是大胤王朝名正言顺的储君，是未来的女皇。

“殿下，吉时将至。”身旁的老宫人低声提醒道。

长乐缓缓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她站起身，宽大的衣袖垂落，裙摆在地面上划出一个完美的弧度。

“走吧。”

……

太庙，大胤王朝供奉历代先祖之地。

这里比皇宫任何一个地方都更显庄严肃穆。巨大的蟠龙金柱支撑着高耸的殿顶，殿内光线昏暗，唯有长明灯的豆大火光在数百个灵位前幽幽跳动，仿佛是先祖们洞察世事、沉默不语的眼睛。

文武百官按品阶分列于殿外广场之上，鸦雀无声。沈知遥身着亲王规制的最高等级祭服，负手立于殿门之下，神情冷峻，目光深邃地望着御道尽头。

当长乐帝姬的仪仗出现在视野中时，他那如古井般不起波澜的眼眸中，才泛起了一丝微光。

她来了。

在礼官高亢的唱喏声中，长乐一步一步，独自踏上了通往太庙正殿的白玉石阶。她的步伐不快，却异常沉稳，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了历史的脉络之上。身后，是她长长的、绣满山河的裙摆；身前，是列祖列宗的灵位与深不可测的帝国权柄。

进入殿内，一股混合着檀香与尘埃的古老气息扑面而来，冰冷的空气让人的精神为之一振。

大典的主持者，乃是三朝元老、礼部尚书陈敬德。他担任“赞者”，负责引导仪式的进行。而为帝姬加冕的“正宾”，则是当朝摄政王，沈知遥。

这个安排，早在数日前便已昭告天下，并未引起太大的波澜。以沈知遥如今的身份与权势，为帝姬加笄，是理所当然，更是向天下人宣示，帝姬的权威，便是由他这位摄政王亲自授予并加以扞卫的。

“吉时已到，帝姬及笄之礼，始——”

陈敬德苍老而洪亮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历史厚重感。

长乐走到殿中央的蒲团前，敛衽跪坐，长发披散于身后，神情肃穆地垂下了眼帘。

“一加，加以罗帕，理鬓芸香，淑慎其身，齐整容德。”

随着唱喏，侍女手捧托盘上前，盘中是一方素色的罗帕与一支简单的木簪。沈知遥亲自上前，从托盘中拿起木簪。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动作却异常轻柔。他小心翼翼地为长乐挽起一部分长发，用木簪固定，再覆上罗帕。

冰凉的木簪触碰到头皮的瞬间，长乐的身子微微一颤。她能感觉到，沈知遥的指尖离她的肌肤不过毫厘之遥，那是一种冰冷中又带着一丝奇异温度的触感。

“二加，加以华胜，令月吉日，昭告厥字，宜之于室，宜之于家。”

侍女再次奉上托盘，这一次，盘中是一套精美的珠花华胜。沈知遥为她取下木簪，换上了这套更为华丽的头饰。珠玉的光华在她乌黑的发间闪烁，映衬着她白皙如玉的脸庞，让她平添了几分属于女子的柔美与华贵。

“帝姬李氏，讳霓凰。今行笄礼，赐字‘明昭’。望殿下，明辨是非，昭示天下，承继大统，福泽万民。”

陈敬德的声音再次响起，为她取了“字”。

明昭，李明昭。

长乐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这不再是闺阁中的小名，而是她日后行走于朝堂之上，被载入史册的正式称谓。

她能感受到，随着仪式的进行，一道道无形的枷锁与责任，正被加诸在她的身上。但她并不畏惧，反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终于，仪式进行到了最关键的一步。

“三加，加凤仪之冠，承天之佑，受先祖之德，定国之本，以为储君！”

陈敬德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敲击在殿内每一个人的心上。

储君！

这两个字一出，即便是在殿外广场上伫立的百官，也清晰地听到了。人群中起了一阵极轻微的骚动，但随即又被一股更强大的威压给强行按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住了那由四名内侍合力捧出的托盘。

托盘之上，静静地躺着一顶冠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