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帝姬政(1/2)
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紫禁城的琉璃瓦在熹微的晨光中泛着一层冷冽而潮湿的青光。太和殿前的汉白玉广场上,百官伫立,鸦雀无声,气氛肃穆得近乎凝滞。往日里引领群臣的摄政王沈知遥今日却退了半步,将那个身着赤色翟衣、头戴九龙四凤冠的身影,完全暴露在了文武百官审视的目光之下。
长乐帝姬,李霓凰。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以监国帝姬的身份,独立面对这整个大胤王朝的权力中枢。
御座空悬,象征着天子病重,国不可一日无君,亦不可一日无主。沈知遥以雷霆手段肃清朝野,稳住了摇摇欲坠的江山,但他终究姓沈。而李霓凰,身上流淌着大胤皇室最正统的血脉,她的出现,是安抚,是证明,也是沈知遥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剑。
殿内的金砖冰冷,殿外的风亦是。百官们垂首躬身,眼角的余光却都在悄然打量着丹陛之上的那位帝姬。她还很年轻,身形在宽大的朝服下甚至显得有些单薄,但那张绝美的脸庞上,却不见丝毫少女的怯懦与惶恐,唯有一片沉静如水的漠然。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一张张或苍老、或精明、或审视、或质疑的脸,仿佛在看一幅静止的画卷。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内侍尖锐悠长的唱喏声打破了死寂,也正式拉开了这场无声交锋的序幕。
“启禀帝姬殿下,臣有本奏。”
列队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颤巍巍地走了出来,手捧象牙笏板,正是三朝元老、礼部尚书陈敬德。他是朝中有名的老顽固,最是重规矩、讲礼法。
“陈尚书请讲。”长乐帝姬的声音清冷,却异常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之中,没有丝毫的颤抖。
陈敬德躬身道:“回殿下,江南道总督八百里加急奏报,因连日暴雨,云梦泽水位暴涨,决堤百里,洪水泛滥,如今已淹没三州十六县,灾民逾百万,流离失所,嗷嗷待哺。此乃国之大事,恳请殿下与摄政王定夺,即刻开仓放粮,发派赈灾银两,以安抚灾民,稳定江南局势!”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嗡嗡声。江南水患,百万灾民,这无疑是一块天大的巨石,狠狠砸进了平静的朝局湖面。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长乐帝姬。
这是她监国理政面临的第一个真正考验。处置得当,则可初步立威;稍有差池,不仅威信扫地,更会坐实她“妇人之仁,不堪大任”的口实,日后恐再难真正插手朝政。
陈敬德说完,便深深一揖,退回了原位,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刚才那个抛出烫手山芋的人不是他。
长乐帝姬没有立刻回答,她那双深邃的凤眸转向了另一侧,户部尚书张居廉已经心领神会地出列了。
“启禀帝姬殿下,”张居廉面带苦色,躬身道,“陈尚书所言,乃是爱民之心,臣亦是感同身受。然……国库空虚,此言已是老生常谈。去年北境与蛮族一战,耗费巨大,至今尚未完全恢复元气。若此刻大举开仓,动用巨额银两,恐动摇国本。且江南乃鱼米之乡,富庶之地,骤然决堤,其中是否有地方官吏防汛不力、玩忽职守之责,亦未可知。若不经详查便大开国库,恐所拨钱粮,十不存一,皆落入贪官污帅之手,于灾民无益,于国库有损。臣以为,此事,当慎之又慎!”
张居廉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明了国库的窘境,又暗示了其中可能存在的腐败问题,将“赈灾”这件天经地义的事情,变成了一个“两难”的抉择。
朝堂上的气氛愈发紧张。一边是百万嗷嗷待哺的灾民,一边是捉襟见肘的国库与深不见底的官场黑洞。这道题,即便是先帝在时,也颇为头疼。现在,它完完整整地摆在了一个不足二十岁的少女面前。
许多官员已经开始暗自摇头,甚至有人已经准备好了腹稿,准备在帝姬做出任何一个错误决定后,立刻出言“匡正”,以彰显自己的“忠直”。
沈知遥依旧站在那里,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深邃的目光落在长乐身上,既无提点,也无干预,仿佛一个最严苛的考官,等待着她的答卷。
就在这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长乐帝姬终于开口了。
“张尚书的顾虑,本宫明白。国库之银,皆是民脂民膏,确不可轻动。”
她的话音不高,却让张居廉紧绷的脸色微微一松,而那些主张立刻赈灾的官员则心头一沉。
然而,她的话锋陡然一转,目光锐利如刀,直视着张居廉。
“但张尚书似乎忘了一件事。水火无情,人命关天!灾民等得,洪水等不得,瘟疫更等不得!若因一时之慎,致使百万灾民或为鱼鳖,或为饿殍,江南之地,十室九空,瘟疫横行,届时,动摇的就不是国本,而是整个大胤的根基!这个责任,张尚书你,担得起吗?”
这一声反问,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大殿之内,刹那间落针可闻。
张居廉的额头上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只觉得那少女的目光仿佛能洞穿人心,让他那些关于派系、利益的小算盘无所遁形。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担不起”三个字,如三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长乐帝姬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目光缓缓扫过群臣,继续说道:“赈灾,是必须的,而且要快!但如何赈,却是个学问。本宫以为,此事当分三步走。”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牢牢吸引了过去。
“第一,救人。传本宫懿旨,着兵部尚书即刻调派三万京畿卫,由平南将军李朔统领,即刻启程,奔赴江南。记住,不是去弹压,是去救人!本宫授权李朔将军,可征用沿途所有舟船,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将受困百姓转移至安全地带。所有粮草军需,由兵部一力承担,若有延误,军法从事!”
兵部尚书闻言,心头一凛,立刻出列领命:“臣,遵旨!”他看得分明,帝姬的眼中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
“第二,放粮。”长乐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户部尚书张居廉的身上,“本宫知道国库艰难,所以,不动国库。着户部立刻行文江南道周边四府,开启官仓,调集三十万石粮食,先行运往灾区。这笔粮食,算朝廷借的,待秋收之后,由江南三州税赋双倍偿还。本宫知道这四府的存粮,也知道你们的底细,若有官吏敢在此事上阳奉阴违、虚报克扣,不必等御史弹劾,本宫会派镇抚司的缇骑,亲自去‘请’他来京城问话!”
“镇抚司缇骑”五个字一出,张居廉和几位官员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谁都知道,那是摄政王沈知遥的爪牙,进去的人,就没一个能囫囵着出来的。这一手,既解决了燃眉之急,又敲山震虎,堵死了地方官吏推诿扯皮的后路。
张居廉冷汗涔涔,再不敢有丝毫异议,俯首领命:“臣……遵旨。”
“第三,查人。”长乐帝姬的语气愈发冰冷,目光如寒星般扫过都察院的几位御史,“云梦泽大堤,乃前朝所修,历经百年风雨。我大胤接手之后,更是年年修缮,为何会一朝决堤百里?都察院左都御史何在?”
一位面容刚正的中年官员立刻出列:“臣在!”
“本宫命你即刻牵头,联合刑部、大理寺,组建专案钦差,随同救灾大军一同南下。本宫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彻查此次决堤的真相!无论是天灾,还是人祸;无论是谁,官居何位,背后有谁撑腰,一律严查到底!若有人祸,贪墨修堤款项,玩忽职守,有一个,杀一个!有一双,杀一双!本宫要用他们的血,来祭奠江南死去的数十万冤魂!”
说到最后几个字,她语调陡然拔高,一股逼人的杀伐之气,瞬间笼罩了整个太和殿!
那不再是一个养在深宫的娇弱帝姬,而是一个手握权柄、杀伐决断的执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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