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殿前辩(2/2)
“为了增加这本日记的可信度,‘沈观砚’在其中,还记录了许多只有他和陛下才知道的秘密。”
她翻到其中一页,朗声念道:“‘永安二十七年,三月初六,夜雨。与四殿下于东宫密谈。殿下忧心太子党羽势大,恐大事难成。吾以星象为引,告之‘荧惑守心’之兆,帝星将移。并献上‘金蝉脱壳’之计。殿下大喜,引吾为平生第一知己,更将先帝御赐的‘龙纹墨玉’私下赠予我,以为信物……”
“住口!”
一声暴喝,如同晴天霹雳,在大殿上空炸响。
李烬的眼睛瞬间变得血红,他再也无法维持帝王的仪态,状若疯虎地咆哮道。
‘龙纹墨玉’!
这件事,是他心中最大的秘密!那块墨玉,是父皇在他成年时所赐,后来,他确实在一次酒后,为了收买人心,将其赠给了当时还是他心腹谋士的沈观砚!这件事,天知地知,他知,沈观砚知,绝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知道!
而这本笔记里记录的内容,分毫不差!
还有那熟悉的笔迹……那笔锋瘦硬、铁画银钩的字体,就算时隔二十年,化成灰他都认得!那就是沈观砚的笔迹!
是他!真的是他!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击穿了李烬所有的防线。
无边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没死!他真的没死!他带着足以颠覆自己皇位的证据,回来了!
不!绝不能承认!
一旦承认,他就是勾结臣子、伪造祥瑞、欺骗先帝、窃取皇位的乱臣贼子!他的皇位将名不正言不un!天下人将如何看他?史书将如何记载他?
李烬的脑中一片混乱,求生的本能让他做出了唯一的选择。
“伪造!全是伪造!”他指着沈知遥,声音嘶哑地怒吼,“你好大的胆子!不但污蔑北燕国师,还敢伪造先人笔记,构陷于朕!来人!将这个疯妇给朕拖下去!打入天牢!”
他已经顾不上什么君臣体面了,他现在只想立刻堵住沈知遥的嘴,将那本该死的笔记销毁!
然而,就在御林军上前,即将要抓住沈知遥的胳膊时,一个清朗的声音,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陛下,请息怒。”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在北燕使团的末席,一个身形挺拔的年轻男子缓缓站了起来。他身着北燕的官服,面容俊朗,眼神沉静,正是之前被送到北燕为质,如今跟随使团一同归来的前朝皇子,萧凛。
所有人都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他竟然敢站出来说话。
李烬的目光瞬间转了过去,阴鸷得如同盘踞在暗处的毒蛇:“萧凛,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对于这个前朝余孽,李烬向来没什么好脸色。
萧凛却不为所动,他对着李烬躬身一礼,不卑不亢地说道:“陛下,臣不敢妄议朝政。只是,关于这位国师大人的身份,臣在北燕为质之时,也曾心存疑虑。”
这句话,如同一颗投入滚油的冰珠,瞬间让大殿再次炸开了锅。
李烬的心,也随之狠狠地沉了下去。
“你……你说什么?”
“臣以北燕质子的身份,可以作证。”萧凛抬起头,迎着李烬的目光,语气平静地陈述道,“这位国师大人,在北燕的行踪确实颇为诡异。他深居简出,府邸守卫森严,无人知其来历根底,仿佛是凭空出现的一般。而且,据臣所知,他常与大周境内的人有秘密书信往来,信件皆用密文写成,似乎……是在图谋着什么大事。”
萧凛的这番话,说得极为克制。他没有直接指认沈观砚就是谁,也没有附和沈知遥的任何指控。他只是作为一个“客观”的见证者,陈述了自己所观察到的“事实”。
可正是这种看似客观中立的证词,才最具杀伤力!
它如同一把从背后捅来的、最致命的匕首,狠狠地扎进了李烬的心脏!
如果说,沈知遥的指控,他还可斥之为诬陷;那本笔记,他还可以称之为伪造。
那么萧凛的证词呢?
萧凛是北燕质子,在大周没有任何政治根基,与沈知遥也素无往来。他有什么理由,要冒着触怒自己的风险,来配合沈知遥演这出戏?
除非……他说的是真的!
一个巨大的、冰冷的阴影,瞬间笼罩了李烬的心头。
他开始怀疑了。
这一切,是不是一个针对自己的巨大阴谋?沈观砚没死,他潜伏在北燕二十年,所图为何?沈知遥,自己最信任的这把刀,为何会突然反戈一击?她和沈观砚之间,又是什么关系?还有萧凛,这个前朝余孽,在这场阴谋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难道……他们联手了?一个掌握着自己得位不正的惊天秘密,一个手握大义名分,他们联合起来,是要……夺走自己的皇位?!
这个念头,如同一条毒蛇,疯狂地啃噬着李烬的理智。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充满了血丝的眼睛里,滔天的怒火已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的猜忌和偏执!
他的目光,缓缓地扫过殿中的每一个人。
那个一脸决然,仿佛要与自己同归于尽的沈知遥。
那个依旧云淡风轻,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沈观砚。
那个神情平静,却在最关键时刻给予自己致命一击的萧凛。
最后,他的目光扫过底下那些噤若寒蝉、跪伏在地的大臣们。在这一刻,他觉得,每一个人,都可能是这个巨大阴谋的一份子!每一个人,都在用一张虚伪的面孔,在暗中窥伺着他的皇位!
整个太和殿,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囚笼。
而他,就是那个被困在中央,孤立无援的困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