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殿前辩(1/2)

沈知遥那清冷决绝的声音,仿佛一道来自九幽地府的敕令,每一个字都化作了实质的冰锥,狠狠地钉在太和殿内每一个人的心上。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冻结了。

那足以容纳百官的宏伟殿堂,此刻竟是死一般的寂静。之前还缭绕不绝的丝竹之声、觥筹交错的喧闹之音,尽数消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抹去。空气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紧接着,这极致的死寂,被一阵压抑不住的、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的骚动所打破。

“沈观砚?哪个沈观砚?”一名年轻的官员茫然地向身旁的同僚低声询问,他的脸上写满了困惑。他入仕尚晚,对二十多年前的旧事知之甚少。

“还能是哪个!”他身旁那位年纪稍长的官员脸色煞白,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就是先帝朝那位……那位因谋逆大罪被赐死的太傅沈观砚啊!”

“什么?!”年轻官员倒吸一口凉气,险些惊呼出声。

谋逆!赐死!

这两个词,在大周朝堂是绝对的禁忌。而沈观砚这个名字,更是禁忌中的禁忌,是埋藏在帝国光鲜外表下,一道腐烂流脓、无人敢去触碰的伤疤。

如今,这道伤疤,竟被安康县主沈知遥以一种最惨烈、最不留情面的方式,当着文武百官和北燕使团的面,血淋淋地撕开了!

更多上了年纪的老臣,此刻早已是面无人色。他们浑浊的眼珠里写满了惊骇与恐惧,身体筛糠般地抖动着,看向那个北燕国师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他们记得!他们当然记得!二十多年前,那个惊才绝艳、名满京华的青年太傅,是何等的风华绝代。也正因如此,他的倒台才显得那般惨烈,那场席卷了朝堂的血腥清洗,至今仍是他们心中挥之不去的梦魇。

他……他不是早就喝下那杯御赐的毒酒,化为一抔黄土了吗?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还活生生地坐在这里?!

如果他真的是沈观砚,那他今日以北燕国师的身份前来,究竟是何居心?

无数道目光,汇聚成一张无形的巨网,将沈观砚牢牢地笼罩在其中。那目光里,有震惊,有疑惑,有恐惧,更有毫不掩饰的敌意。

龙椅之上,李烬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那张原本还带着雍容笑意的脸,此刻铁青一片,肌肉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微微抽搐。他的一双眼睛,如同两柄淬毒的利刃,死死地剜在沈观砚的身上,仿佛要将他凌迟处死。

他心中的惊涛骇浪,比殿中任何一个人都要来得猛烈!

别人或许只是震惊于一个死人的“复活”,而他,却是在这“复活”的背后,嗅到了一股足以颠覆他整个皇朝的、致命的阴谋气息!

然而,身处风暴中心的沈观砚,却依旧镇定自若,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将杯中的残酒饮尽,然后才缓缓地将酒杯放回案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这声响,在这死寂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站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袍,目光平静地迎向龙椅上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也迎向了殿中百官的审视。

“陛下。”他先是对着李烬微微躬身,而后才转向沈知遥,脸上浮现出一抹夹杂着轻蔑与荒唐的冷笑,“不知这位县主是何用意?沈某奉我国主之命,不远千里前来大周议和,为的是两国万世太平。县主却在此信口雌黄,用一个二十多年前的死人名讳来污蔑于我,莫非,是想蓄意挑起两国争端,破坏这来之不易的和平吗?”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那从容不迫的气度,那义正辞严的质问,瞬间让殿中那股骚动的气氛为之一滞。

是啊,这太荒谬了!

一个二十多年前就被赐死的罪臣,怎么可能摇身一变,成了敌国的国师?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沈观砚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他锐利的目光直刺沈知遥,语气愈发冰冷:“我乃北燕人士,生于北燕,长于北燕,这一点,我北燕使团的所有人都可以作证!而县主口中那位大周的罪臣,据我所知,乃是土生土长的大周人。我与他,除了画像上有几分神似之外,究竟有何干系?”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天下之大,相貌相似之人何其之多。县主仅凭一幅不知从何而来的画像,便在此妖言惑众,指鹿为马,陷我于不义,更是将陛下、将大周的朝廷,置于一个背信弃义、刁难邻国使臣的境地!敢问县主,你究竟是何居心?!”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有理有据。既撇清了自己,又反将一军,将矛头直指沈知遥,给她扣上了一顶“破坏两国邦交”的大帽子。

殿中不少官员闻言,也开始觉得此事疑点重重,看向沈知遥的眼神,渐渐从震惊转为了怀疑。

安康县主虽然圣眷正浓,但行事向来狠辣。今日此举,会不会真是为了争功,而使得一些不入流的手段,闹出了乌龙?

李烬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沈观砚的镇定与辩解,让他那颗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稍稍安定了下来。他强迫自己冷静。没错,绝不能自乱阵脚。无论此人到底是不是沈观 ???,他今天都绝不能死!

“安康县主!”李烬的声音冰冷如铁,带着帝王的雷霆之怒,“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当着两国使臣的面,如此胡言乱语,成何体统!”

面对皇帝的怒斥和沈观砚的诘难,沈知遥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她那张清丽的脸上,依旧是一片冰封的漠然。

她冷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刺耳。

“是不是妖言惑众,陛下看了第二件证物,自然就会明白。”

说罢,她不顾李烬那杀人般的目光,从宽大的衣袖中,又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本册子。

一本因为年代久远,书页已经泛黄卷边的笔记。封皮是常见的青色硬布,上面没有任何字迹,看起来毫不起眼。

“这是什么?”李烬皱眉喝道。

“这是臣女从先父沈敬的遗物中找到的。”沈知遥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先父生前与……这位北燕国师是至交好友。这本笔记,便是这位国师当年亲手所赠。”

她缓缓翻开笔记,将它高高举起,面向龙椅的方向。

“这上面,详细记录了一件陈年旧事。记录了当年,还是皇子的陛下,是如何在‘沈观砚’的辅佐下,与平西侯合谋,在麒‘麒麟山’伪造天降祥瑞、龙脉现世的假象,从而获得先帝赏识,最终一步步登上这至尊之位的!”

“轰——!”

如果说,刚才沈知遥指认沈观砚的身份,只是在大殿里投下了一块巨石。那么她此刻的这番话,无异于引爆了一座火山!

麒麟山龙脉!

这可是当今陛下皇权天授、名正言顺的铁证!是写进了史书,昭告天下的祥瑞!

如今,沈知遥竟然说,这祥瑞是伪造的?!

这已经不是构陷使臣了,这是在动摇国本!这是在从根本上,否定李烬皇位的合法性!

“你……你放肆!”李烬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知遥,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大殿上的官员们,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一个个跪倒在地,连头都不敢抬。这种级别的秘闻,已经不是他们有资格听的了。多听一个字,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沈知遥却仿佛没有看到李烬那要吃人的表情,也没有理会跪了一地的官员。她依旧举着那本笔记,清冷的声音继续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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