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八面受敌 我只一路去!(1/2)

众人听他毫不讳言,坦诚相告,非但不觉得他取巧,反而更钦佩其光明磊落的气度。

“苏郎君过谦了!” 古堇率先道,“即便集句诗是旧作,能在如此短促之时,依眼前风物改易诗句,使之贴合无间,亦是难得之才!”

“不错!”另一士子附和,“何况此前那首‘临江喧万井’之绝句,气魄雄浑,显是即景之作,已属上乘!苏郎君之才,远非吾辈所能及。”

古革却仍旧执着于最初的问题,追问道:“苏九郎君胸襟,令人佩服。只是,那些亭台楼阁之名,与经义、科举无关,你为何要费心记诵这些看似无关紧要之物?”

苏遁见问,脸上再次浮现笑容,带着几分对往事的追忆:“此事说来,亦是效仿家父。”

他目光扫过众人,缓缓道:“天下皆知家父博览群书,然其读书之法,天下知之少矣!”

“家父曾言:‘书富如入海,百货皆有之,人之精力,不能兼收尽取,故愿学者每次作一意求之。’譬如欲求古今兴亡治乱、圣贤作用,则专意于此,勿生余念。”

“再次,则探究事迹、典章、文物之类,亦如之。”

“此法,家父称之为‘八面受敌’之法,非是涉猎便可。”

苏遁顿了顿,进一步解释:“譬如读《汉书》,家父教导,可先通读大意,此为一遍。

继而,可专究其治道得失,此为一遍。再而,可专考其人物贤否,又一遍。亦可专研其官制地理,再一遍。”

“乃至天文律历、沟洫漕运、宫室苑囿,皆可各为专题,分而治之。”

“如此,每读一遍,专向一方探求,则‘如八面受敌,我只一路去’,则诸般学问,皆可徐徐图之,深入肌理。”

他话音刚落,古革便猛地一击掌,眼中精光爆射,脱口赞道:“妙啊!‘八面受敌,我只一路去!’此譬喻何其精当!”

“以往读书,只觉千头万绪,顾此失彼,若能如苏学士所言,每次只持一意,专攻一处,则再浩瀚之书海,亦如坚城被层层剥解,何愁不入其堂奥!”

他脸上尽是豁然开朗的兴奋,仿佛困扰多年的迷雾被一朝驱散。

古堇也连连点头,抚掌叹服:“是极是极!难怪世人皆言东坡学士学问如海,深不可测!原来有此等法门!”

“此法看似笨拙,实则大巧若拙,乃是真正做学问的根基!”

“以往我等读书,贪多务得,细大不捐,每每读罢,只觉满脑糨糊,所得甚浅。若能效此法,何愁学问不精进!”

另一位年纪稍长的士子捻着胡须,沉吟道:“苏学士此法,暗合兵法要义。集中精力,攻其一点,不及其余。看似慢,实则步步为营,根基扎实。”

“比起我等囫图吞枣,贪多嚼不烂,实在高明太多!今日闻此读书至理,真乃受益匪浅!”

他看向苏遁的目光充满了感激。

其他士子也纷纷附和,脸上皆露出恍然大悟和钦佩不已的神情:

“原来如此!此法精妙!”

“今日听苏郎君一席话,真如拨云见日!”

“往日只知苏学士才高,今日方知其治学之法更为高妙!”

“此法不仅可用于读史,读经、读子集,想来亦是同理!”

……

苏遁脸上露出些许不好意思的神情:“我资质驽钝,不及父亲远矣。只是依样画葫芦,每读一书,便学着根据不同主题,绘成图册,将相关的人、事、物、地,分门别类,勾连起来,我称之为‘思维导图’。”

“说来也巧,三年前,家父赴任定州之前,有位名叫唐庚,字子西的小老乡前来拜访。”

“子西兄当时正苦读《晋书》,自觉颇有心得。家父便问他:‘《晋书》之中,记载了多少处亭子?’”

“这问题如此刁钻,子西兄哪里回答得来?自然是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苏遁模仿着当时唐庚那目瞪口呆、哑口无言的样子,引得众人发出一阵会心的低笑。

“然后呢?”古堇迫不及待地追问。

“然后?”苏遁眼中闪过一丝对父亲的崇拜,“然后家父便如数家珍,将《晋书》中提及的亭子,其名称、方位、关联人物事件,一一道来,直把子西兄听得一愣一愣的,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当时在一旁,也是震撼莫名,只觉得父亲脑中仿佛藏着一部活的《晋书》。”

他顿了顿,神色转为认真:“正因为当年父亲拿‘亭子’考较唐子西兄,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我便特意将史籍中的‘亭台楼阁’专门列为一类,做了思维导图。”

“没想到,今日傅明恩恰巧问及此道,故而能答上一二,实属瞎猫撞上了死耗子,并非真有何过人之能。”

他这番解释,语气诚恳,将自己惊人的表现归功于父亲的教导方法和自己一点“笨拙”的积累,甚至还带着点“侥幸”的谦逊。

然而,听了苏遁这番坦诚的解释,众人对他的敬佩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加深厚了。

那“近乎神迹”的表现背后,是日复一日的严谨治学与沉潜功夫,这比单纯的天赋异禀,更令人心折。

古巩听着苏遁的解释,此前那股因被碾压而产生的失落和迷茫,已彻底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糅杂着明悟、惭愧与钦佩的神情。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哪里是什么生而知之的天纵奇才,哪里是什么玄之又玄的神迹!

苏遁那神乎其神的“炫技”,背后竟是这般日复一日、水滴石穿的笨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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