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做戏(2/2)
见她服软,姜止樾脸色稍霁,语气也缓和了些许:“罢了。观音像既已碎了,明日朕让内府司挑一尊上好的羊脂玉观音送来,你安心供奉便是。皇后贤德,朕知之甚深,莫要再听风就是雨,污了她的名声。”
他说着,似乎有些疲惫,径自走到临窗的暖榻边坐下,示意宫人上茶。
“是……谢表哥恩典。”赵婕妤垂眸应着,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一闪而过的不甘与怨怼。
她悄悄吸了口气,正准备再说些什么缓和气氛,身子却忽地一晃,仿佛脚下虚浮无力,踉跄着向前扑跌了几步。
“主子!”青絮惊呼一声,抢上前扶住她手臂。
姜止樾也已从榻上起身,伸手托住她另一侧臂弯。入手只觉她手臂微微发颤,抬眼看去,只见赵婕妤额间已沁出细密的冷汗,脸色在灯火下显得有些苍白,一手紧紧捂住腹部,眉宇间拧着深深的痛楚之色,嘴唇都失了血色。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千万保重玉体啊!若真有个闪失,奴婢……奴婢万死难辞其咎,如何向太后娘娘和老夫人交代啊!”
姜止樾凝眉,沉声喝道:“传太医!”
殿内顿时一阵轻微的骚动,有机灵的太监早已飞奔出去。不过须臾,太医院今夜值守的陆太医便提着药箱,脚步匆匆而入,额上见汗,也顾不得全礼,在皇帝示意下急忙上前为赵婕妤诊脉。
手指搭上腕间,陆太医神色便凝重起来。他屏息细察了半晌,又看了看赵婕妤的面色,这才收回手,躬身禀道:“陛下,婕妤脉象浮滑急促,关尺部尤见不稳,此乃急怒攻心、情志过激引动肝气,冲逆犯胃,以致胎气浮动不安。眼下虽暂无大碍,但务必即刻静卧调养,缓服安胎宁神之剂,万不可再有大悲大喜、思虑过度之情,以免动及胎元根本。”
皇帝沉默地听着,目光落在赵婕妤依旧紧蹙的眉心和捂着小腹的手上,良久,方道:“既如此,你便好生静养,诸事不必再劳心费神。需要什么,只管吩咐下去。”
言罢,他起身,似欲离开。
“表哥……”赵婕妤却忽地伸手,轻轻扯住了他一片袖角。
她仰着脸,泪眼朦胧,额上冷汗未消,更显得脆弱不堪,“今夜……是千晗莽撞,惹表哥动气了……可我此刻腹中仍阵阵抽痛,心中实在害怕得紧……”
姜止樾脚步顿住,侧身看她。
女子苍白脆弱的面容,泪光点点的眼眸,以及那明显不安地护着小腹的姿态,终究让他冷硬的心肠软了一丝。
可脑中掠过皇后那双总是沉静明澈的眼眸,他略一迟疑,终是将那片袖角从她微凉的指尖缓缓抽了出来。
他声音放缓,却带着不容转圜的意味,“你好生歇着,朕明日再来看你。”
说罢,不再停留,转身朝殿外走去。康意连忙跟上,一众宫人也无声息地随侍离去。
殿门开合,带进一阵微凉的夜风,旋即又紧紧闭上,将内里的光影与气息隔绝开来。
方才还盈满殿宇的帝王威压与纷扰人声骤然抽离,留下一片近乎凝滞的寂静。
赵婕妤仍维持着半倚在青絮怀中的姿势,望着那扇合拢的殿门,眼中残余的泪水迅速干涸,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幽暗。
待确认皇帝一行已然去远,她缓缓坐直了身体,方才那脆弱痛楚的神色如潮水般褪去,面色沉静,甚至透出几分阴郁。
她挥了挥手,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都下去。青絮留下。”
其余宫人屏息敛目,鱼贯退出,不敢多看一眼。
殿内只剩下主仆二人。烛火爆开一个轻微的灯花。
赵婕妤抬手,抚上自己依旧平坦却已能感知到生命迹象的小腹,指尖冰凉。她轻轻摩挲着,目光却依旧锁在殿门方向,仿佛能穿透厚重的门扉,看到那抹玄色身影头也不回地融入夜色。
“原想借着这观音像碎裂,哪怕不能坐实她的罪名,也能在表哥心里种下一根刺……”她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再无半分娇怯,只余下冷静的算计与不甘,“没想到,他竟护她至此。连一丝疑窦,都不愿往她身上引。”
青絮近前两步,声音压得极低:“主子勿忧。今日虽未能竟全功,但也并非一无所获。至少……陛下亲眼见了您因担忧皇嗣而急怒伤身、胎气浮动。太医的诊断,便是铁证。咱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