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做戏(1/2)

皇帝是沐浴后来的,周身犹带着温热水汽,玄色常服的袍角拂过冰凉殿阶,不经意间洇开些许深色的潮意。

姜止樾并未使人通传,行至殿门处,夜风裹着一丝极细的啜泣声,如游丝般断断续续飘入耳中。

康意脚步微顿,面上掠过一丝讶然,压低嗓音:“陛下,这……”

姜止樾恍若未闻,只将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双手负于身后,大步迈过门槛。

赵婕妤眼中慌乱一闪而过,旋即强自镇定,敛衽下拜,身姿如弱柳扶风:“千晗恭迎表哥。”

皇帝上前两步,虚虚一扶:“起来罢。”目光落在她犹带湿痕的眼角与微微泛红的鼻尖,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因何在此啼哭?”

赵婕妤就着他的手势起身,抬眸时,眼中水光潋潋,更添楚楚之态。

她未语先噎,似有万般委屈难以启齿,好一会儿才颤声道:“表哥容禀……千晗并非不知礼数之人,实是心中惶恐难安。皇后先前前番赏赐的那尊羊脂白玉观音……千晗素日里晨昏供奉,不敢有丝毫怠慢。方才……方才千晗不过想以软帛拂拭尘埃,指尖才轻轻碰触,那观音……竟骤然裂作数段!”

“千晗当时便骇住了……那玉碎之声,清脆得吓人。这……这毕竟是皇后所赐祥瑞之物,如今在千晗宫中无端碎裂,千晗唯恐……唯恐这是上苍示警,或是冲撞了什么,于千晗自身无妨,可若伤及腹中皇嗣……”

语至末尾,已是泣不成声,一只手不自觉地护住微隆的小腹。

姜止樾静静听着,面上并无太大波澜,只在她提及皇后时,眼睫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侧首,瞥向身侧的康意。

康意会意,立刻上前半步,躬身温言道:“婕妤莫要过于惊惶,伤了身子反为不美。这器物损毁,有时确是因年久或本身暗瑕所致。不知那碎了的观音像现在何处?可否容奴才上前验看一番,或能看出些端倪。”

赵婕妤忙止了哭泣,连连点头,转向身侧,“青絮,快去!将收在东次间多宝格旁那只填漆戗金方盒取来。动作轻些,里头碎片我已命你小心收拣,一片都莫要遗漏了。”

青絮低声应了,快步转入内室。不过片刻,便捧着一只约一尺见方的华美锦盒出来。

盒盖揭开,里头铺着素锦,一堆大小不一的碎玉片静静躺着,在烛光下折射出冰冷而凌乱的光泽,那观音慈悲的面容已四分五裂,徒留残躯。

康意趋近,借着明亮的灯光,仔细检视那些棱角分明的碎片。

殿内一时只闻他翻动碎玉的细微声响与赵婕妤压抑的抽噎。

约莫过了一盏茶工夫,康意将碎片放回,转身回禀,声音平稳:“陛下,奴才细看了。这观音像断裂之处,碴口确有些特异,不似全然自然的崩裂。然则,单凭这些碎片,实在难以断定究竟是烧制时胎体内隐了暗伤,年深日久承不住力而突然溃散,还是……另有缘故。”

他顿了顿,补充道,“玉器娇贵,冷暖骤变,或是先前已有极细微的裂璺未曾察觉,皆有可能。”

赵婕妤见康意查验半晌,并未立刻说出什么不利皇后的铁证,心下稍定,那股不甘与急于扳回一城的念头却又涌了上来。

她拿起帕子,轻轻按了按眼角,泪水复又盈眶:“康公公见多识广,说得在理……千晗何尝不愿相信只是意外?可……可这毕竟是中宫所赐之物,如今碎成这般模样,传扬出去,叫六宫上下如何作想?”

她声音愈发哀戚,一只手轻轻抚上腹部,“若真是天命示警,千晗自当茹素诵经,为孩儿祈福消灾……怕只怕……是有人存了阴私心思,借此物行那魇镇诅咒之事,要害千晗与这未出世的皇儿……”

“主子慎言!”侍立在侧的青絮忽然轻声插话,面露惶急,“这观音像是皇后娘娘赏赐的,娘娘仁厚六宫皆知,赏下的物件必定是千挑万选,怎会存有暗伤?更遑论蓄意陷害主子……这话若是无心传了出去,旁人不知内情,恐要生出天大的误会,岂非玷污了娘娘清誉,又让主子您平白担了不是?”

她这话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姜止樾面色微沉,目光从青絮脸上掠过,最终定格在赵婕妤泪湿却隐隐透着执拗的脸上,声音里透出明显的不悦与寒意:“够了。无凭无据,休得妄加揣测,以讹传讹。皇后端方仁厚,统御六宫,向来宽和待下,岂会行此等阴微龌龊之事?你如今怀着身孕,更应收敛心性,静心安胎,莫要整日胡思乱想,徒惹是非。”

赵婕妤没料到皇帝竟如此不留情面地直言斥责,维护皇后之意显而易见。

“表哥!您……您怎能如此偏袒?莫非在您心中,千晗与这腹中骨肉的安危,就这般轻贱,抵不过皇后娘娘半分清誉?”

“朕最厌后宫妇人搬弄口舌,无事生非。”姜止樾语气骤寒,眸光如凝了冰霜,迫得赵婕妤心头一悸,“你若再这般口无遮拦,不知分寸,便去佛堂静思己过,何时想明白了,何时再出来。”

“我……”赵婕妤被他眼中寒意慑住,倏然噤声,所有未尽的哭诉都噎在喉头。指尖深深掐进袖中光滑冰凉的锦缎,借那一点刺痛强压住翻腾的心绪。

殿内落针可闻,只有她极力压抑的呼吸声。

半晌,她才仿佛泄了气般,肩膀微微垮下,垂下眼帘,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千晗……知错了。实是忧心孩儿,一时情急,口不择言,失了分寸……还请表哥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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