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好奇(2/2)
嘉佑帝怔了怔,随即唇角慢慢扬起一个弧度,眼中闪过奇异的光彩:“竟是这样……”
常顺也陪着笑:“老奴也是意外。原以为以萧公子的性子,必是……”
“必是什么?”嘉佑帝睨他,“必是上面那个?”
常顺讪笑不语。
“朕也这般以为。”嘉佑帝重新端起茶盏,眼中笑意未散,“毕竟萧臻习武出身,身手了得,又是将门之后。而林清晏……瞧着温文尔雅,书卷气重。”
他啜了口茶,摇头叹道,“没曾想,倒是朕看走眼了。”
常顺笑道:“陛下圣明,奴才也这么以为。可昨夜的情报看来,倒是萧公子处处以林状元为重,甚至……嗯,‘为爱屈居’了。”
“为爱屈居”这四个字用得微妙,嘉佑帝闻言,竟低低笑出声来。
他摇摇头,又点头,眼中满是玩味:“真没看出来,萧臻看着冷硬倔强,竟能为爱做到这个地步。”
常顺赔着笑,心中想:萧公子何止是冷硬倔强?那是在御前都敢直言的主儿。这样的人,却肯在情事上如此退让……确是情深至此。
常顺轻声道:“依老奴浅见,这恰是萧公子深情之处——处处以林状元为重,宁愿自己……委屈些。”
“委屈?”嘉佑帝挑眉,“朕看未必。”
他放下茶盏,望向窗外澄澈秋空,缓缓道:“真心爱一个人,哪会觉着委屈。只怕是甘之如饴,恨不能将最好的都给了对方。”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林清晏那小子也没看起来的那么……文弱。能得萧臻如此倾心相待,必有其过人之处。”
常顺连连称是。
“所以说,人不可貌相。”嘉佑帝转身,眼中闪着促狭的光,“这两人倒是一对妙人。一个肯为爱低头,一个看着温润却……呵。”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认真起来:
“比那些面上恩爱、背地里互相算计的夫妻,强上百倍。”
这话说得郑重,常顺心中震动,垂首道:“陛下圣明。真情难得,林萧二位公子能得陛下成全,是他们的福分。”
“成全他们的,是他们自己。”嘉佑帝望向亭外渐亮的天空,“朕不过是……顺水推舟。”
他说得轻描淡写,常顺却知其中分量。那道圣旨,那些赏赐,那句“堪为世范”,是多少帝王终其一生都不敢做的破例。
“陛下,”常顺犹豫片刻,还是低声道,“老奴斗胆……您似乎,很乐见其成?”
嘉佑帝怔了怔,随即失笑:“怎么,朕就不能有点私心趣好?”
他语气悠长:“这龙椅坐久了,看惯了尔虞我诈,看腻了虚情假意。偶尔见着这么一对赤诚的,倒觉得……鲜活。”
他站起身,走到亭边,负手望着御花园里渐次亮起的宫灯:
“朕有时候想,史书工笔,记的多是帝王将相的丰功伟业、权谋争斗。可千百年后,谁还记得那些?倒是这般真心故事,或许还能在茶楼酒肆里,被人说上一说。”
常顺眼眶微热:“陛下……”
“好了,朕也就是随口一说。”嘉佑帝转身,面上已恢复平日的威严,“今日早朝后,让澜贵妃来一趟。萧家这门亲事,她这个做姑母的,总该有些表示。”
“是。”
“还有,”嘉佑帝走了两步,又停下,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往后状元府若有什幺趣事……不必刻意打探,但若知道了,也可说与朕听听。”
常顺:“……”
这哪里是天子,分明是听书入了迷的看客。
“怎么?”嘉佑帝瞥他一眼,“觉得朕无聊?”
“老奴不敢!”常顺慌忙躬身,“只是……陛下日理万机,还能有此闲情,实乃……实乃性情中人。”
嘉佑帝笑了:“你这老货,倒是会说话。”
他走回御案前,正要重新批阅奏折,忽然想起什么:“对了,玉宁和卫瑾的婚事,筹备得如何了?”
“礼部已择了吉日,定在十月初九。”常顺禀道,“靖安侯府那边欢喜得很,卫三公子这几日天天往公主府跑,公主虽总赶他,脸上却带笑。”
嘉佑帝哼笑:“一个两个,都不让朕省心。”
话虽如此,眼中却无半分怒意。
常顺察言观色,趁机道:“陛下宽仁,成全这几段佳话,实乃功德。老奴听说,如今京中风气都变了不少——那些因种种缘由不能成眷属的,都感念陛下恩德呢。”
“少给朕戴高帽。”嘉佑帝笑骂,却显然受用,“朕只是觉得……这世上,真心太少。能成全一对是一对罢。”
他提起朱笔,在一份关于修订《周律》婚姻条的奏折上顿了顿,忽然批下一行字:
“情之所至,礼可权变。着礼部酌情增补‘特殊姻缘’之例,以彰教化包容之意。”
常顺偷眼瞧见,心中暗暗吃惊——陛下这是要正式修律,为后世开先河了。
批完这份,嘉佑帝搁下笔,揉了揉眉心:“今日可还有要事?”
“午后要接见南疆使臣,晚上还有中秋宫宴的筹备……”
“宫宴……”嘉佑帝沉吟片刻,“给林清晏和萧臻也递份帖子。”
常顺一怔:“陛下,这……按制,新科状元确该出席宫宴,可萧公子他……”
“他如今是林状元之人,如何不能来?”嘉佑帝挑眉,“朕倒要看看,那些老古板见了他二人并肩出席宫宴,会是什么表情。”
这分明是恶趣味了。
常顺心中好笑,面上却恭敬:“老奴遵旨。”
“还有,”嘉佑帝眼中笑意更深,“宴席座位……把他二人安排在一处。”
“是。”
“退下吧。”
常顺躬身退出殿外,走到廊下,才轻轻舒了口气。
窗外的秋阳又升高了些,将暖阁照得通明。
而千里江山图上,朱笔批过的奏折已堆成小山。在这沉重的帝王生涯里,那一点关于真心的关切与成全,成了最柔软的慰藉。
或许史书不会记载这一笔。
但那些被成全的人,会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