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壁垒(2/2)

方才驳斥外人时的义正辞严,此刻全化为了满腔翻涌的心疼与怒火——

不是对云疏,而是对那轻易便摧毁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自信的恶意。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涌。

然后,他伸出手,没有去碰云疏紧绷的肩膀,而是轻轻握住了他那双紧攥的、冰凉的手。

“松手。”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力道,小心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将云疏掐入掌心的手指掰开,露出那几道清晰的、深红的指甲印。

云疏身体剧烈地颤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林清晏更紧地握住。

“抬头,看着我,云疏。”林清晏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仿佛要透过那层坚冰,直接温暖到他心里去。

云疏挣扎着,内心充满了羞愧与自我厌弃,他觉得自己给公子带来了羞辱,不配再承受这样的温柔。

他摇着头,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大颗大颗砸落下来,晕湿了衣襟。

“抬起头来。”林清晏重复道,语气加重了些,带着一丝心疼的命令口吻。

他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托住了云疏的下巴,迫使着他,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映入林清晏眼帘的,是一张布满泪痕、写满了痛苦与自我否定的脸。

那双墨黑的眸子,之前因识字、因得到认可而悄悄点亮的光芒,此刻已然熄灭,只剩下了一片被泪水浸泡的、沉寂的灰暗。

“他的话,是错的。”林清晏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有力地说道,仿佛要将这几个字刻进他的心里。

“在这林府,在我林清晏面前,你,云疏,从未低人一等。我视你为伴,为知己,此话,字字出自肺腑,绝非虚言。”

他顿了顿,握着云疏的手微微用力,传递着温暖和力量,目光扫过房外一株曾被风雨打折了枝条,却在精心照料下,于断处旁逸斜出、生出更茂盛新绿的小树,缓声道:

“你看那棵树。风雨可以摧折它的形态,却无法扼杀它向上的生机。旁人的闲言碎语,就如同那场风雨,你若在意,它便是穿心利刃;你若不在意,它便只是吹过即散的风,留不下任何痕迹。”

云疏望着林清晏清澈而坚定的眼眸,那里没有丝毫的敷衍、怜悯或因为被牵连而生的不悦,只有全然的真诚、维护和一种……因他受伤而起的痛惜。

“可是……公子,”云疏的声音哽咽着,带着浓重的鼻音,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内心最深的恐惧。

“他们会……笑话您。会因为……我,而看轻您。”他艰难地说出“我”字,仿佛这是个带着原罪的、沉重的负担。

林清晏看着他泪眼婆娑却还在为自己担忧的样子,心头软得一塌糊涂,又酸涩得厉害。

他忽然松开手,在云疏茫然的目光中,张开双臂,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将眼前这个颤抖的、冰冷的小身体拥入了怀中。

云疏彻底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公子的怀抱温暖而宽阔,带着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淡淡墨香和阳光气息,将他完全包裹。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超越了所有言语的亲密与安抚。

“傻话。”林清晏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带着叹息,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林清晏立身于世,靠的是品行学识,而非他人的评头论足。若有人因我善待一个值得善待的人而看轻我,那这等狭隘之人,也不配为我之友,其言又何足挂齿?”

他轻轻拍了拍云疏单薄而紧绷的背脊,如同安抚受惊的幼兽。

“云疏,你记住,在这里,你只需做你自己。你想站着,便站着;想坐着,便坐着;想识字,我便教你;想与我亲近,”他顿了顿,手臂收紧了些,“便如现在这般,无妨。”

这番话,连同这个突如其来的、温暖的拥抱,如同最炽热的阳光,终于彻底击碎了云疏努力维持的伪装和心防。

他再也抑制不住,将脸埋在林清晏肩头,泪水汹涌而出,不再是委屈和恐惧,而是一种宣泄,一种被全然接纳后的、巨大的安心与感动。

他起初还压抑着声音,到最后,变成了孩子般无所顾忌的、闷闷的哭泣。

林清晏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拥着他,任由他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衣衫,一只手始终轻柔地、有节奏地拍着他的背。

不知过了多久,云疏的哭声渐渐止歇,变成了细微的抽噎。他不好意思地从林清晏怀中抬起头,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像只可怜的小兔子。

林清晏掏出干净的帕子,细心为他擦去脸上的泪痕,看着他依旧有些红肿的眼睛,林清晏牵起他的手,柔声道:“走,带你去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