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忠诚的“门神”(2/2)
“今天风这么大,他也不嫌冷。”
“我看他是铁了心要站下去了。”
“云娘子也真是沉得住气,看都不看他一眼。”
“要我说,云娘子做得对。这种人,越理他越来劲。就得晾着,晾到他没趣了,自己就走了。”
话是这么说,但那个“门神”似乎完全没有“没趣”的意思。
他就像真的变成了一尊门神——黑脸的,沉默的,固执地守在“美人坊”的斜对面,日复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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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下雨了。
深秋的雨不大,但细密,冰冷,像无数根针扎在皮肤上。街上的行人匆匆跑过,躲进檐下。早点摊收了,杂货铺也早早关了半扇门。
只有萧绝还站在柳树下。
雨丝打湿了他的头发,水珠顺着额角滑下来,流过脸颊,滴进衣领。布衣很快湿透了,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过于消瘦的骨架。但他依旧站着,背脊挺直,目光沉沉地看着铺子的大门。
雨幕模糊了视线。
铺子的门关着,里面亮着灯,昏黄的光从窗纸透出来,温暖而遥远。
阿贵从铺子里探出头来,看了一眼柳树下那个淋得透湿的身影,又缩了回去。过了一会儿,他撑了把伞出来,犹犹豫豫地走到萧绝面前。
“将、将军……”阿贵的声音有些发抖,“雨大了,您……您要不先找个地方避避雨?”
萧绝没有看他。
目光依旧落在铺子的大门上,空洞,死寂。
阿贵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反应,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云姑娘说……说您要是病了,她还得给您治,麻烦。”
这句话说得很小声,但萧绝听见了。
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然后,他终于动了。
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他转过头,看向阿贵。
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死寂。
“她……”他的声音嘶哑,像砂纸摩擦过喉咙,“说的?”
阿贵点点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萧绝沉默了很久。
雨越下越大,打在伞面上噼啪作响。水珠从他湿透的发梢滴落,流过苍白的脸,流过干裂的嘴唇。
然后,他扯了扯嘴角。
那不是一个笑容。
只是一个肌肉牵动的弧度,空洞,无力,像雨中即将凋零的枯叶。
“好。”他说。
一个字。
轻得像叹息。
然后,他转过身,一步一步,走进了雨幕里。
脚步踉跄,背脊却依旧挺直。
阿贵撑着伞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雨中的背影,心里忽然有些发堵。
这位爷……到底图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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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了整整一天。
傍晚时分,雨停了。西边的天空露出一抹残红,像伤口渗出的血。街面的积水映着天光,泛着冷冷的色泽。
“美人坊”的门开了。
云无心从里面走出来,手里提着一摞整理好的药材单子,准备回温府。她走下台阶,目光自然地扫过街道——扫过那棵湿漉漉的老柳树,扫过树下那个空荡荡的位置。
眼神没有停留。
就像那里从来没有人站过。
她转身,朝着温府的方向走去。
步履从容,背影挺直,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丝留恋。
街角的阴影里,萧绝扶着墙,静静地看着她离开。
他浑身湿透,嘴唇发紫,脸色白得像鬼。左肩的旧伤疼得厉害,像有无数根针在里面扎。但他没有动。
他只是看着。
看着她走过湿漉漉的青石板路,看着她消失在暮色里。
然后,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蹲了下去。
双手抱住头,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
肩膀剧烈地颤抖,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在无人的雨夜里,独自舔舐着鲜血淋漓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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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萧绝没有来。
柳树下空荡荡的,只有一地湿漉漉的落叶,在晨风里打着旋。
街坊邻居反而有些不习惯了。
“咦?那个‘门神’今天没来?”
“淋了那么久的雨,怕是病了吧。”
“活该,谁让他非要站那儿。”
“不过……还真有点不习惯。”
“是啊,少了个景儿。”
议论声细细碎碎的,像秋风吹过枯叶。
“美人坊”里,阿贵一边擦柜台,一边偷偷往外看。
云无心正在给一位夫人把脉,神情专注,眼神平静。诊完脉,开了方子,又仔细交代了煎药的方法和禁忌。
从头到尾,她没有看过窗外一眼。
就像那个在柳树下站了七天、淋了一天雨、最后病倒的男人——
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午后的阳光很好,透过窗棂洒进来,将药柜上的铜锁照得闪闪发亮。
铺子里弥漫着药材的味道,安宁,祥和。
仿佛那场雨,那个人,那些固执而笨拙的守候——
都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梦。
醒来了,就散了。
再也不值得回头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