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彻底的清醒——心态的转折点(2/2)
河水很清,缓缓流淌,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粼粼的波光。岸边有几株垂柳,叶子已经黄了大半,在风里轻轻摇曳。更远处是连绵的田野,收割后的稻茬整齐地排列着,像大地上的伤疤。
萧绝在河边的石阶上坐下。
他看着河水,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模糊,扭曲,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像个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
他看了很久。
然后,他从怀里取出那样东西。
那只荷包。
很旧了,边角磨损,竹叶的图案已经褪色,针脚细密,但不算精致。
他握着那只荷包,指腹摩挲着上面粗糙的绣线,一遍,又一遍。
这是她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唯一一个,能证明他们曾经有过交集的、实实在在的东西。
可就连这个东西,也是他当初不屑一顾、随手扔在一边,后来又偷偷捡回来的。
多么可笑。
又多么……可悲。
萧绝的嘴唇颤抖着,想哭,眼泪却早就流干了。
他只能握着那只荷包,死死地握着,像握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尽管他知道,这根稻草早就断了,早就救不了他了。
河风很凉,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疼。
可他感觉不到。
他只能感觉到心里那片空洞,和那片空洞里永不熄灭的疼痛。
夕阳渐渐西斜,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橙红。河面上波光粼粼,像撒了一把碎金。远处的炊烟袅袅升起,飘散在暮色里。
小镇的夜晚要来了。
而他的夜晚,早就来了。
从她说“高抬贵手”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进入了永夜。
没有光,没有温暖,没有希望。
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和黑暗里永不停息的悔恨。
萧绝缓缓站起身。
腿坐麻了,起身时一个踉跄,差点跌进河里。他扶住旁边的柳树,站稳了。
然后,他转过身,朝着小镇外走去。
他没有再回头。
一次也没有。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在青石板路上,扭曲,孤单,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他走着,走着,走出了小镇,走上了官道。
官道上尘土飞扬,偶尔有车马经过,扬起更大的烟尘。路旁的田野空旷而荒凉,远处的山峦在暮色里变成深青色的剪影。
天快黑了。
他该找个地方投宿。
可他不想停。
他就想这样一直走,走到筋疲力尽,走到意识模糊,走到……再也感觉不到疼。
但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疼会一直跟着他。
像影子,像烙印,像刻在骨头上的诅咒。
永远,永远。
夜幕彻底降临时,萧绝走到了三十里外的那个驿站。
两天前,他就是在这里下车,折返回去的。
驿站里灯火通明,马厩里拴着几匹马,食肆里传来酒客的喧哗声。一切都和两天前一样。
可他已经不一样了。
彻底不一样了。
他走进驿站,要了一间房,一壶酒。
房间很简陋,一张床,一张桌,一盏油灯。酒是劣质的烧刀子,入口辛辣,烧喉,但后劲足。
他坐在桌边,倒了一碗,仰头喝干。
辣味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带来一阵灼热的痛感。
可这痛,比不上心里的万分之一。
他又倒了一碗,喝干。
再倒,再喝。
像在惩罚自己,又像在麻醉自己。
可酒精这次没有让他疯狂,没有让他痛哭,没有让他做出任何失控的举动。
它只是让他更清醒。
清醒地认识到,他失去她了。
永远地失去了。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闷闷的,一下,又一下。
夜很深了。
萧绝放下空了的酒碗,走到窗边,推开窗。
夜风涌进来,带着深秋刺骨的寒意。远处的山峦隐在黑暗里,只有零星几点灯火,像散落在夜幕里的星子。
他看向小镇的方向。
那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可他知道,她在那里。
在那个温暖的小院里,在那个有药草味的药庐里,在那个没有他的、平静而充实的世界里。
活得很好。
这就够了。
萧绝缓缓关上窗。
吹熄了油灯。
房间里陷入彻底的黑暗。
他在黑暗中站了很久,然后走到床边,和衣躺下。
闭上眼睛,脑海里却异常清晰——清晰得像有人用刀将今天清晨的每一帧画面都刻了进去。
她平静的脸。
她清澈的眼睛。
她平稳的脚步。
她最后那句“高抬贵手”。
和她说那句话时,那种彻底的、不留一丝余地的决绝。
所有这些画面,最终汇聚成胸口那片冰冷的空洞——不疼了,只是空,空得发慌,空得他想把整个世界都填进去,却怎么都填不满。
他在黑暗中,极其轻微地扯了扯嘴角。
那不是一个笑容。
只是一个肌肉牵动的弧度,空洞,无力,像深秋最后一片挂在枝头、随时会掉落的枯叶。
他终于,彻底,明白了。
也终于,彻底,清醒了。
清醒地接受了自己的失去,清醒地接受了她的离开,清醒地接受了往后余生都将活在这种清醒的痛苦里。
这是他的报应。
他该受着。
永远地受着。
窗外,秋风呼啸而过,吹得窗纸噗噗作响。
夜还很长。
而他的人生,更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