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夜闯香闺——最后的疯狂(2/2)
他顿住了。
因为沈琉璃抬起手,打断了他。
不是真的抬手,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她的指尖轻轻动了一下,像在示意他停下。
然后她说:
“我不恨你。”
声音很轻,很平静。
像在陈述“今天天气不错”。
萧绝愣住了。
他看着她,眼睛睁得很大,血丝密布,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近乎崩溃的神色。
“你……你说什么?”
“我不恨你。”沈琉璃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任何变化,“恨一个人太累了,王爷。我没有那个精力,也没有那个必要。”
她顿了顿,继续说,声音依旧平静得像在念医书:
“从前在王府的事,我已经忘了。那场大火,我也忘了。你救我一命,我救你一命,我们两清了。所以我不恨你,也不怨你。”
她抬起眼,看着他,眼神清澈见底,像秋日晴朗的天空,没有一丝阴霾。
“从今往后,你是镇北王萧绝,我是医女云无心。我们之间,再无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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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仿佛静止了。
萧绝站在那里,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整个人都懵了。
他不恨他。
她居然说……不恨他。
没有恨,没有怨,没有愤怒,没有不甘。
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空旷的、冰冷的、彻底的平静。
像一片烧焦的荒原,寸草不生,连灰烬都被风吹散了。
这比他预想过的任何一种反应都要残忍。
如果她恨他,至少说明她还在意。如果她怨他,至少说明那些伤害还刻在她心里。如果她愤怒,至少说明她还有情绪,还有温度。
可是她不恨。
她忘了。
她把一切都忘了——他的伤害,他的冷漠,他的残忍,还有……他们之间曾经有过的那一点点,微弱的、还没来得及绽放就枯萎的感情。
全都忘了。
像擦掉桌上的灰尘一样,轻轻一抹,就没了。
“你……你忘了?”萧绝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怎么能忘……你怎么敢忘……”
沈琉璃看着他,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不是愤怒,不是悲伤,而是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
像看着一个执迷不悟的可怜人。
“记得又能怎样。”她说,“记得那些事,能让时光倒流吗?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吗?能让你变成另一个人,让我变成另一个人吗?”
她摇了摇头,很轻,但很坚决。
“不能。所以,忘了最好。”
她往后退了一步,手扶在门框上,做出了送客的姿态。
“王爷,夜已深,你该回去休息了。明日还要赶路。”
萧绝没有动。
他死死盯着她,眼睛红得像要渗出血来。
酒精在他血液里沸腾,烧得他理智全无。那些压抑了两个月、压抑了两年、压抑了前半生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我不走。”他说,声音低沉得像野兽的咆哮,“我不走!沈琉璃,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说法!你必须——”
他突然往前冲了一步,伸手就要去抓她的手腕。
沈琉璃的反应极快。
她几乎是瞬间往后一退,避开了他的手。同时另一只手抬起,从袖中滑出一根银针——不长,但针尖在烛光下闪着寒芒。
针尖停在萧绝咽喉前一寸。
再往前一点,就能刺破皮肤。
萧绝的动作僵住了。
他低头,看着那根抵在自己喉咙前的银针,又抬头,看着沈琉璃的脸。
她的表情依旧平静,但眼神里多了一丝冰冷的警告。
“王爷,”她开口,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淬了冰,“请自重。”
萧绝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他看着那根针,看着针后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看着这个用一根针就能轻易制服他的女人。
她是真的变了。
从里到外,彻彻底底。
从前那个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沈琉璃,已经死了。死在那场大火里,死在他的冷漠和伤害里。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云无心。
一个会用银针抵着他喉咙,眼神冰冷得像看陌生人的女人。
“你……”萧绝的嘴唇颤抖着,“你就这么……讨厌我?”
沈琉璃沉默了一下。
然后她说:
“不讨厌。”
针尖依旧稳稳地停在原地。
“我只是不喜欢被人强迫。”
她说完,手腕微微一转,银针收了回去,重新滑入袖中。
动作流畅自然,像做过千百遍。
“王爷,”她看着他,眼神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有些话,说一次就够了。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你执迷不悟,伤害的不是我,是你自己。”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
“回去吧。好好睡一觉,明天醒来,把该忘的都忘了。重新开始,对你我都好。”
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走进房间深处。
背影挺直,步伐平稳。
走到桌边,她吹熄了蜡烛。
房间里瞬间暗了下来,只有从门口透进来的、廊下灯笼的微光,勉强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
她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下。
面朝里,背对着门。
一动不动。
像房间里根本没有第二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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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绝站在门口。
站在那片明暗交界处,站在温暖与寒冷的边缘。
他看着房间里那个背对着他的、模糊的身影,看着那片彻底的、拒绝的黑暗。
酒意还在血液里烧,烧得他浑身发烫,烧得他眼睛发酸,烧得他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几乎要炸开。
可那股疯狂,那股冲动,那股想要不顾一切冲进去、抓住她、逼她看自己一眼的欲望……
突然就熄灭了。
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浇了个透心凉。
因为她不在乎。
她真的……不在乎了。
他醉也好,疯也好,痛苦也好,绝望也好,在她眼里,都只是一场闹剧。一场她懒得看、也懒得理会的闹剧。
她甚至连恨都不屑给。
她只是……忘了。
像忘记一场无关紧要的梦。
萧绝的手,缓缓松开了门框。
他往后退了一步。
又退了一步。
退出了那片烛光曾经照亮过的区域,退回了廊下冰冷的黑暗里。
夜风吹来,带着深秋刺骨的寒意,吹在他滚烫的脸上,吹散了他身上浓烈的酒气。
也吹醒了他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
他站在那里,看着那扇已经关上、但门闩还没落下的门。
看着门内那片彻底的黑暗。
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东方天际开始泛白,久到远处的鸡鸣声隐约传来,久到他的手脚都冻得麻木,酒意彻底散去,只剩下满身满心的冰冷和空洞。
然后,他转身。
脚步踉跄,但一步一步,离开了那个院子。
离开了那片曾经属于她的、温暖的烛光。
走向自己该去的地方。
走向那个没有她的、漫长而冰冷的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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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
沈琉璃睁着眼睛,看着墙壁上模糊的纹路。
她没有睡。
从萧绝离开到现在,她一直醒着。
听着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听着风声,听着远处隐约的更鼓声,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平稳,规律,没有任何异常。
就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就像那个醉酒夜闯的男人,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
她缓缓闭上眼睛。
可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刚才的画面——他猩红的眼睛,他颤抖的手,他破碎的声音,他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
还有他说“你怎么能忘”时,那种近乎崩溃的绝望。
心口某处,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几乎察觉不到的抽痛。
像被针尖轻轻扎了一下。
很轻,但很清晰。
她抬手,按住那个位置。
掌心温热,可那片皮肤下,却是一片冰冷的空洞。
她睁开眼,看着帐顶模糊的轮廓。
窗外,天快亮了。
新的一天要开始了。
而有些人,有些事,也该彻底结束了。
她翻了个身,面朝外,闭上了眼睛。
这一次,是真的要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