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未雨绸缪(2/2)

舆图上的标记,便是她多日来暗中观察和思量的结果。

芙蓉镇水陆通达,看似四通八达,但也意味着可能的围堵方向也多。她必须熟悉每一条可能用于逃生的路径。

镇东头的老码头,除了白日里客货两用的渡船,深夜是否会有渔家小船悄悄摆渡?镇西那片芦苇荡,看似无路,是否藏有采苇人或水鸟猎人踩出来的、通往邻县的小径?北面靠山,有几条猎户和药农行走的崎岖山路,能否在紧急时借用?南面官道固然便捷,但必定是盘查的重点,非万不得已不可取。

她甚至借着几次“巡视铺面”或“拜访温子墨”的机会,亲自走了走镇子边缘几条不起眼的小巷,观察了连接镇内河道与外部水网的几处闸口,默默记下了几处可以临时藏身的荒废河房或祠堂的位置。

这些路线,她反复在脑中勾勒、推演,设想着在不同时间、不同追捕压力下,该如何选择,如何衔接。水路隐蔽但受天气和船只限制,陆路灵活但容易被追踪。她需要根据具体情况,做出最快速的判断。

做完这一切,已是更深露重。

云无心吹熄了书案上的蜡烛,只留下一盏角落里的羊角小灯,散发着朦胧微光。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任凭带着寒意的夜风灌入,吹散一室沉闷。

夜空无星,只有厚重的云层低垂,仿佛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雨。

“萧绝,”她望着北方沉沉的天际,那里是京城的方向,是那座困了她数年、几乎耗尽她生机的华丽囚笼所在,“你若敢来,我便敢走。”

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凛冽。

“天下之大,莫非你还能一手遮天不成?”

这句话,与其说是质问萧绝,不如说是对自己的一种鼓舞和宣告。她不再是那个孤立无援、只能依附于他的沈琉璃了。她有了钱,有了新的身份可能,有了周密的逃生计划,有了绝不回头的决心。

一年前,她能从那场必死之局中脱身。一年后,她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最坏的打算已然做好,每一处可能的漏洞都被尽力填补。悬在头顶的利剑依然存在,但她已不再是那个只能引颈就戮的猎物。她为自己铸造了盾牌,磨利了短刃,规划了退路。

奇怪的是,当这一切准备就绪,心中那根紧绷了许久的弦,反而稍稍松弛了一些。那种被未知恐惧日夜煎熬的感觉,被一种更为冷静、甚至带着几分“尽人事,听天命”的从容所取代。

恐慌依旧存在,但已被压制到心底最深的角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晰的认知和决断:她不会主动招惹,但若风雨真的袭来,她也有能力搏上一搏,至少,能为自己争取到逃离的时间和机会。

回到床边,她解下单螺髻,青丝披散下来,镜中的女子眉形平直,眼神清冷而坚定。她吹熄了最后一盏小灯,在黑暗中躺下。

窗外流水声依旧,但此刻听来,不再仅仅是背景的白噪音,更像是为她规划好的、通往未知远方的无数条路径之一。

未雨绸缪,方能临危不乱。

做好万全准备的云无心,终于在一片冰冷的清醒中,寻得了一丝奇异的安定。她不再被动地等待那可能落下的铡刀,而是以一种“你来便战,战不过便走”的从容姿态,在风暴来临前的最后宁静里,继续经营着她的事业,守护着她来之不易的新生。

夜色,愈发深了。而枕水阁内,唯有均匀悠长的呼吸声,昭示着主人已沉入黑甜的梦乡。或许梦里仍有北方的风雪,但梦醒时分,她面对的,将是江南又一个需要全力以赴的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