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归途（2/2）

吃饭时，林建民和王秀英几乎没怎么动筷子，只顾着给林晚夹菜，问她路上的情形，问她在学校的生活细节，那些在信里已经说过的事情，此刻听她亲口再说一遍，似乎格外不同。林晓和林曦也叽叽喳喳，说着家里和学校的趣事。

银奖的事，是林建民带着掩不住的笑和自豪提起的。“你妈可给咱家，给咱青河争了大脸了！省工艺美术馆那边，张馆长亲自牵线，初步接触了，意向很好，就是具体手续和……那个收藏费，还得细谈。”他看了王秀英一眼，“你妈说，给多少钱不重要，关键是东西能被好地方收着，让更多人看到。”

王秀英微微点头，脸上是恬静的光辉：“就是想着，没白费功夫。”

林晚看着母亲，心中满是敬佩与骄傲。

饭后，妹妹们被支开去洗碗。炭火盆边，只剩下父母和林晚。气氛稍稍静了下来，林建民脸上的笑容也敛去几分，换上一种谈论正事的凝重。

“晚晚，你回来得正好。”林建民压低了些声音，“家里有些新情况，得跟你商量。”

林晚的心微微一紧：“爸，您说。”

“华艺那边，”林建民道，“知道你妈得了奖，倒是没再直接提合作。但赵经理前些天，往店里送了一份装订得很漂亮的‘晚秀坊品牌发展初步设想’册子，说是张副总让送的，给你‘参考学习’，不急着回复。册子里，把咱们要是按他们那套‘顾问’搞，将来能发展到什么地步，描绘得……跟仙境似的。还附了几张他们找人设计的、用咱们绣品元素做的‘现代文创产品’图样，什么丝巾、笔记本、首饰盒，画得是好看。”

“这是以退为进，持续施加影响，展示他们的‘能力’和‘远见’。”林晚立刻明白了，“东西收着，看看无妨，但决不可答应任何实质性的东西，尤其不能让他们用我们的纹样去开发产品。”

林建民点头：“这个爸晓得。我和你妈商量了，就按你信里说的，拖着，不接茬。”

“那胡老师那边呢？”林晚问。

林建民眉头皱起来：“这倒是更棘手些。咱们得了奖，她面子上下不来，但动作一点没停。市协会正式发了通知，过完年开春，要召开‘青河刺绣行业协会筹备大会’，要求各县推荐的‘发起单位’必须派人参加。咱们县推荐的名单里，有咱们。”他顿了顿，“张馆长私下说，这个会，名义上是‘民主协商’，实际上怕是胡美凤要把她那一套规矩和人事安排，走个过场定下来。让咱们去，恐怕是要咱们当面表态，是顺是逆。”

王秀英轻声道：“你爹愁的就是这个。去，怕被架上去下不来；不去，更给人留下话柄，说咱们不服从行业管理，不支持集体发展。”

林晚沉思着。这确实是个难题。胡美凤利用官方渠道和“行业大局”的名义，设下了一个难以直接回避的局。强硬对抗不明智，但盲目顺从则可能丧失自主权。

“会一定要去。”林晚缓缓道，“但不能被动地去。爸，妈，咱们得提前想好，我们的底线是什么，我们希望在协会里扮演什么角色，能争取到什么。比如，我们可以支持建立行业标准、规范市场秩序，但必须强调要保护个体特色和创作自由；我们可以赞同集体商标，但必须明确商标的使用规则要公平透明，不能成为个别人排除异己的工具；我们甚至可以在协会里争取一个理事或类似的位置，不是为了权力，而是为了有一个正当的发言渠道，维护像我们这样的个体传承户的合法权益。”

她看着父母：“去开会，不是去吵架，也不是去低头。是去表明我们的存在，阐述我们的立场，在规则制定之初就发出我们的声音。哪怕最后有些事不得不妥协，但我们努力过，也让其他人看到了不同的可能。这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林建民和王秀英听着女儿条理清晰的分析和建议，眼中的忧虑渐渐被一种更为坚定的神色取代。女儿回来，不仅带回了团聚的温暖，更带回了清晰的头脑和沉着的勇气。

窗外，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青河县城，零星响起几声鞭炮响，年味渐浓。炭火盆里的红光，映照着一家三口认真商议的脸庞。远方归来的游子，与家中坚守的父母，在这温暖的斗室里，再次为共同的家业，细细筹谋。

归途的终点，不是休憩的港湾，而是另一个需要智慧与勇气去面对的战场。但这一次，他们并肩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