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思策(1/2)

南国的秋夜,寒意渐深。宿舍楼准时熄灯,只有走廊尽头盥洗室的灯光和窗外清冷的月色,透进一丝微弱的光亮。林晚躺在坚硬的木板床上,睁着眼,望着上铺床板模糊的轮廓。室友们均匀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但她脑海中却如煮沸的水,翻腾不休。

父亲的来信,像一块沉重的铅,压在心口。华艺的“公益扶持”,胡美凤的“行业整合”,两股力量一明一暗,一软一硬,编织成一张愈发细密的网,朝着晚秀坊笼罩下来。恐慌是有的,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墙角后必须寻找出路的焦灼,以及一种奇异的冷静——仿佛灵魂抽离出来,用课堂上刚刚获得的那点有限的“理论之眼”,去审视自家的危局。

她轻轻起身,披上外衣,借着窗外月色和走廊透进的微光,摸到书桌前。不敢开灯影响室友,她摊开一张白纸,拿出钢笔。冰凉的笔杆握在手中,让她纷乱的思绪稍微沉淀。

她首先试图厘清华艺的真实意图。抛开那些“振兴工艺”、“公益扶持”的漂亮话,本质是什么?参照课堂所学的“企业目标”和“资源依赖”理论,华艺作为投资公司,根本目标必然是盈利。他们看中晚秀坊,绝非仅仅因为绣品精美,而是看中了其潜在的品牌价值、林晚作为“青年传承人”的故事性、以及可能存在的、未被充分开发的市场(尤其是高端定制或出口)。他们提出的“无偿顾问服务”,是典型的“先投入、后收割”策略。一旦晚秀坊接受了他们的设计、营销甚至出口渠道的“帮助”,就会在品牌形象、产品路线、客户资源上产生深度依赖。一年后,华艺将手握足够多的“贡献”证据和嵌入肌理的合作事实,届时再提出股权、控制权等要求,晚秀坊将更难拒绝。这甚至比直接的资本收购更危险,因为它披着“帮助”的外衣,更容易让人放松警惕,温水煮青蛙。

接着是胡美凤的“行业整合”。这属于典型的“非市场战略”,试图通过影响行业规则、建立集体性壁垒来巩固自身地位、压制潜在竞争者。申报集体商标、组建行业协会,若能成功,胡美凤将成为“青河刺绣”名义上的代言人和实际规则制定者。像晚秀坊这样独立性强、有自己品牌和声誉的个体,要么被纳入其体系,服从其调配(可能被边缘化或剥夺独立性),要么就被排除在“正统”和“行业资源”之外,在参展、评奖、获取政策支持时处处受制。这对于严重依赖行业认可和官方渠道背书的手工艺作坊而言,几乎是致命的。

分析至此,林晚感到脊背发凉。两股力量,一个试图从市场前端(品牌、产品、渠道)进行“软控制”,一个试图从行业后端(规则、认证、资源)进行“硬约束”。晚秀坊如同风浪中的一叶小舟,前有诱人却暗藏漩涡的“合作”之水,后有试图将其纳入固定航道的“规则”之墙。

那么,晚秀坊真正的依仗是什么?她想起小组报告里总结的印刷厂的“核心优势”——不可替代的“手艺共同体”。对晚秀坊而言,这个“核心”是什么?

首先是母亲王秀英无可争议的、精湛独到的刺绣技艺。这是根,是魂,是所有价值的源头。其次是晚秀坊这个经过三代人经营、尤其在《青河春晓》获奖后积累起的声誉和品牌认知(尽管原始)。再次,是家庭内部紧密的、基于血缘和共同目标的协作关系,以及父母对这门手艺深入骨髓的敬畏与坚守。最后,或许还包括她自己——一个正在接受现代教育、试图连接传统与未来的“跨界者”可能带来的新变量。

这个“核心”是坚实的,但也同样是脆弱的。它高度依赖个别人(母亲),规模效益有限,品牌化和市场开拓能力薄弱,抗风险能力差,且在行业政治中处于绝对弱势。

纸上,她画下了一个简易的“力场分析”图,左边是“推力”(华艺的诱饵、胡美凤的压制),右边是“拉力”(自家的核心优势、可能的机遇如文化馆支持、逐渐复苏的文化需求)。中间是“晚秀坊现状”。图形直观地显示出压力远大于支撑力的不平衡态势。

如何破局?她不是战略家,只是一个刚入门的管理系学生。但她知道,不能坐以待毙,也不能被任何一方牵着鼻子走。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