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旧影与考试（1/2）

二月廿三，清晨的霜很薄，像谁在青石板路上撒了层盐。

林晚在后院打水，木桶碰到井壁，发出沉闷的回响。她提起水时，看见水面上倒映的天空——青灰色的，有些阴沉。春寒料峭，说的就是这种天气。

“今天怕是要下雨。”王秀英站在厨房门口，手里拿着锅铲，“你爸带伞了吗？”

“带了。”林晚把水倒进缸里，“我昨晚就给他装好了。”

破虏从窝里钻出来，抖了抖毛，凑到林晚脚边。她蹲下摸摸狗头，忽然想起什么：“妈，我记得……家里是不是有张姥姥的照片？”

王秀英手一顿：“有倒是有，但早就模糊了。你找那个做什么？”

“我想看看。”林晚说，“姥姥教您手艺，也该让晓晓曦曦知道姥姥的样子。”

王秀英沉默了。许久，她才开口：“在炕柜最底下的铁盒里。钥匙在我枕头下面。”

林晚擦干手，进屋取钥匙。铁盒不大，锈迹斑斑，锁孔都有些涩了。她费了些力气才打开，里面是一些旧物——褪色的红头绳，磨得发亮的顶针，几张泛黄的纸，最底下，是一个牛皮纸信封。

她小心地抽出信封。照片是黑白的，巴掌大小，边缘已经磨损得毛糙了。画面模糊得厉害，只能看出是两个人的合影——一个梳着长辫子的年轻女人，和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女人坐着，女孩站在旁边，都穿着对襟褂子，面容在时间的侵蚀下只剩朦胧的轮廓。

“这是我十岁那年照的。”王秀英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声音很轻，“镇上唯一一家照相馆，要一块钱。我娘攒了半年。”

林晚看着照片。这就是姥姥，那个把苏绣手艺传给母亲，又在母亲嫁人后断了传承的女人。照片上，她的眉眼完全看不清了，只有身姿还透着旧时女子的端庄。

“我想把它修好。”林晚说。

“怎么修？都糊成这样了。”

“我有办法。”林晚没说是什么办法，“妈，照片能借我用几天吗？”

王秀英看着女儿，最终点头：“小心点，别弄坏了。这是唯一的了。”

“我知道。”

吃过早饭，林晚把照片小心地装进书包。她今天要去学校参加月考——高二下学期的第一次正式考试，座位是按上学期期末成绩排的，她在第三考场。

临出门前，林晓拉住她：“姐，加油！”

林曦也凑过来：“姐，考一百分！”

林晚笑了：“好，我努力。”

她没说的是，这次考试对她意义重大——不仅是检验学习成果，更是为下个月的数学竞赛热身。陈志远说，这次月考题里会有竞赛题的影子。

走在去学校的路上，林晚的手一直放在书包侧面，隔着帆布，能摸到照片信封硬硬的边缘。她想起前世，母亲去世后，她整理遗物时也见过这张照片，那时比现在更模糊了，几乎成了一片灰影。

那时她哭着想，要是能看清姥姥的样子就好了。

现在，也许可以。

到学校时，第三考场已经坐了大半。林晚找到自己的座位——靠窗第五排。她放下书包，拿出文具，深呼吸。

监考老师抱着试卷进来，是孙老师。她扫视考场，目光在林晚身上停留了一瞬，轻轻点了点头。

试卷发下来。第一门是语文，林晚先看作文题目：《路》。

她心里一动。这个题目，太适合她了。

提笔，她在稿纸上写下第一句：“路有很多种。有的人走的是祖辈铺好的路，平坦，但看不到新风景。有的人不得不自己开路，荆棘丛生，但每一步都刻着自己的名字。”

她写分家那条路，写开店那条路，写带妇女就业那条路。写路上的艰难，也写路上的风景。写一个人的路走得孤单，一群人的路走得踏实。

写到后半部分，她想起陈志远说的“去更大的地方”，笔锋一转：

“路没有尽头。走过一条，前面还有千万条。重要的是，要一直走，一直向前。因为只有走着的人，才能看见下一站的风景。”

写完最后一个字，时间刚好。她检查了一遍卷面，放下笔。

窗外的天更阴了，远处有隐隐的雷声。

第二门是数学。题目果然有竞赛题的影子，最后一道大题是函数应用题，讲工厂生产优化，和林晚在黑板做的那道题类似，但更复杂。

她静下心来，一步一步推导。设变量，列方程，求导，找极值点……思路清晰得像沿着溪流走，总能找到源头。

做完题，她还有时间检查。检查到第三遍时，交卷铃响了。

上午考完，大家都松了口气。教室里吵吵嚷嚷，对答案的声音此起彼伏。

“林晚，最后一题你算出来是多少？”周小红凑过来问。

“最大利润是3125元，产量175件。”

“天哪，我算错了！”周小红懊恼地拍脑袋，“我把成本函数设错了！”

林晚安慰她：“下次注意就好。”

中午，林晚没去食堂，而是找了个僻静的角落，从书包里拿出那个信封。她小心地取出照片，借着天光仔细看。

真的太模糊了。除了轮廓，细节完全看不清。姥姥的眼睛是什么样？鼻子是什么样？笑容是什么样？

她闭上眼睛，意识沉入那片熟悉的黑暗。

涅盘之境展开在眼前。

十立方米的空间，时间流速是外界的百倍。这里没有光，但林晚能“看见”——不是用眼睛，是用意识。她能感知到每一样物品的位置，形状，甚至纹理。

她把照片带进来，放在空间中央。然后，她开始“工作”。

不是修复——她没有那个技术。是观察，是想象，是凭着一丝模糊的线索，在脑海里重建那个画面。

空间里的时间很慢。现实一秒，这里一百秒。她有大把的时间，一点点，一寸寸，去“看”这张照片。

先看轮廓。年轻女人的身姿，坐姿很端正，肩膀放松但挺直。手放在膝上，手指修长——是绣花的手。辫子垂在胸前，辫梢有发带，看不清颜色。

再看面容。完全糊了，但林晚不放弃。她调动所有关于姥姥的记忆——母亲描述的，邻居说起的，自己前世零星听过的。

“你姥姥眼睛很亮，像会说话。”

“鼻子挺，下巴尖，是美人胚子。”

“她笑起来，左边有个浅浅的梨涡。”

林晚在脑海里一笔一笔勾勒。明亮的眼睛，挺直的鼻子，有梨涡的笑容。她不是画家，但空间给了她时间——无限的时间，去反复修改，反复打磨。

现实中的一节课四十五分钟，在空间里是四千五百分钟，三天多。

这三天多里，林晚不眠不休。她在脑海里画了无数个版本，推翻，重画，再推翻。有时觉得自己画对了，下一秒又觉得不对。

她想起母亲说过，姥姥绣花前，总要盯着花样看很久。母亲问看什么，姥姥说：“看它的神。花样好描，神韵难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