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三伏天里的清凉事（1/2）

大暑过后，苏州城正式进入三伏天。

平江路上的石板烫得能煎鸡蛋，河边的柳树叶子都卷了边，连平日里最精神的茶馆旗幡，也蔫蔫地垂着。只有知了还在不知疲倦地叫着，一声接一声，把空气叫得更加燥热。

笑哈哈茶馆里，顾伯想了个新法子——在店堂四角各放一个大陶缸，缸里盛满井水，水面上漂着几片薄荷叶。凉气从缸里丝丝缕缕地冒出来，居然真的让屋里比外头凉快了几分。

“顾老板这法子好，”周老师摇着蒲扇，“比空调舒服，自然风。”

吴画师却盯着水缸里的倒影出神。水面微微波动，倒映着雕花窗棂、房梁、还有偶尔走过的人影，一切都扭曲变形，又别有一种趣味。他拿出速写本，开始画水中的世界。

门吱呀一声开了，小墨和程浩一前一后进来，两人都是满头大汗。

“快进来快进来，”顾伯招呼，“刚冰镇好的酸梅汤。”

两人灌下一大碗，才缓过气来。程浩擦着汗说：“这天真是要命。我工作室的空调坏了，维修师傅说要明天才能来。”

小墨更惨：“沈师傅的作坊里不能开空调，说空调风会让丝线变脆。只能吹风扇，吹出来的都是热风。”

正说着，林小雨和阿鑫也来了。林小雨手里拿着个奇怪的装置——像个小型风扇，但扇叶是纸做的，上面画着荷花图案。

“这是什么新鲜玩意？”顾伯好奇。

“我自己做的‘手摇动画扇’，”林小雨得意地展示，“你看，摇动把手，扇叶转动，上面的荷花就像在慢慢开放。”

她摇动把手，纸扇叶转动起来。果然，那些画在不同扇叶上的荷花图案，在快速转动中连成了动画——花苞缓缓绽开，露出嫩黄的花蕊。

“哟，这有意思！”周老师凑近看，“原理和走马灯一样，但小巧，能拿在手里玩。”

阿鑫也拿出个食盒：“我做了消暑的‘动画糕’。”打开食盒，里面是绿豆糕，每块上都用可食用色素画着简笔画。把几块糕按顺序排列，快速翻动，上面的小人居然动了起来——扇扇子、吃西瓜、跳进河里...

大家都被逗笑了。程浩忽然拍大腿：“咱们可以办个‘清凉手艺市集’啊！”

“市集？”

“对啊，”程浩眼睛发亮，“这么热的天，大家都不爱出门。咱们在茶馆办个小市集，专门展示消暑相关的手艺和创意。老师傅们展示传统消暑法子，咱们年轻人弄些新玩意。既解闷，又凉快。”

这个主意立刻得到了响应。小墨说：“沈师傅有种‘冰裂纹’缂丝织法，织出来的图案像冰面开裂，看着就凉快。”程浩说：“冯师傅的年画里有《纳凉图》，可以现场拓印。”阿鑫最积极：“我能做各种消暑点心！”

顾伯笑呵呵地说：“好，就定在这周末。我来准备凉茶、酸梅汤、绿豆汤管够。”

消息传开，三位老师傅反应不一。冯师傅哼了一声：“纳凉就纳凉，搞什么市集，闹腾。”但转头就让徒弟准备《纳凉图》的版子。沈师傅没说话，但从箱底翻出了那匹“冰裂纹”缂丝。金师傅最实在，已经开始试验新点心“薄荷茯苓糕”了。

周六一大早，茶馆就开始布置。店堂中央的清出一块空地，摆上三张长桌。冯师傅的桌子在最左边，摆着年画工具和《纳凉图》的版子——画的是古人树下纳凉的情景，有摇蒲扇的，有下棋的，有弹琴的，栩栩如生。

沈师傅的桌子在中间，铺着那匹“冰裂纹”缂丝。远看是普通的山水，近看却能发现，山石的纹理、水波的涟漪，都由细密的裂纹组成，像是炎夏里渴望的冰面。旁边还摆了几把小扇子，扇面是缂丝织的，薄如蝉翼，对着光看，能看到经纬间流动的光泽。

金师傅的桌子在右边，摆满了消暑点心：薄荷茯苓糕翠绿如玉，冰糖藕粉冻晶莹剔透，冰镇酒酿圆子冒着丝丝凉气...最吸引人的是“西瓜糕”——把绿豆糕做成西瓜切片的样子，连“西瓜籽”都是用黑芝麻点的，惟妙惟肖。

年轻人也有自己的摊位。林小雨的“手摇动画扇”摆在门口，来的人都可以试试。小墨展示了如何用缂丝织出“水波纹”——对着风扇吹，丝线飘动，真的像水面起了涟漪。程浩则弄了块白板，现场教画简笔纳凉图。

上午九点，市集开始。起初只有几个街坊邻居，但渐渐地，人越来越多。有游客路过被吸引进来的，有附近居民听说后特意赶来的，甚至还有几个外国留学生，举着手机拍个不停。

冯师傅现场拓印《纳凉图》。墨香混着纸香，在闷热的空气里居然有种奇特的清凉感。每拓完一张，他就用镇纸压好，等墨干。有小孩好奇地问：“爷爷，这个人为什么要在树下睡觉？”冯师傅难得耐心：“因为树下凉快。古人聪明，知道利用自然。”

沈师傅那边围了一群女孩子。她们对着“冰裂纹”缂丝惊叹不已，有人问能不能摸，沈师傅点头：“轻点。”手指拂过丝面，那种冰凉滑腻的触感，让大家都“哇”出声来。更妙的是那些缂丝小扇——虽然不能真的扇风，但拿在手里，看着上面织的荷花、竹影、月色，心里就静了，静了自然就凉了。

金师傅的点心摊最热闹。试吃的小碟子一摆出来，立刻排起了队。薄荷茯苓糕入口即化，清凉从舌尖蔓延到全身；冰糖藕粉冻颤巍巍的，舀一勺，凉丝丝甜津津；西瓜糕更是让孩子们爱不释手，舍不得吃，拿在手里玩。

阿鑫在旁边现做“动画糕”。他准备了小竹签，让客人自己把几块糕串起来，快速转动，看上面的小人动起来。一个金发碧眼的留学生玩得不亦乐乎，用生硬的中文说：“这个，好吃，又好玩！”

中午时分，茶馆里坐满了人。顾伯准备的凉茶、酸梅汤一桶接一桶地端出来。周老师当起了临时讲解员，给大家讲苏州人传统的消夏方式：“古人没有空调，但有智慧。用井水镇瓜，用蒲扇纳凉，午后小憩，夜间赏月...心静自然凉。”

吴画师则坐在角落里，画市集的速写。他画得很快，线条流畅，捕捉着每一个生动的瞬间：孩子舔西瓜糕的满足，老人摇蒲扇的悠闲，少女看缂丝扇的惊艳...

下午两点，最热的时候，程浩提议来个“纳凉故事会”。谁有消夏的趣事，都可以来讲。奖品是冯师傅的《纳凉图》拓片。

第一个举手的是李师傅。他讲起小时候在乡下，夏天热得睡不着，全家把竹床搬到院子里。父亲一边摇蒲扇给他赶蚊子，一边讲牛郎织女的故事。“那时候觉得，天上的星星真凉快。”李师傅笑着说，“现在空调吹着，反倒没那种感觉了。”

王掌柜讲的是他爷爷那辈生意人的消夏法子——午后店面打烊，掌柜伙计都在后院天井里，摆上竹榻，泡一壶粗茶，说说闲话，打个盹。等日头偏西，再开门做生意。“慢有慢的好。”王掌柜感慨。

林小雨讲了大学时的趣事：宿舍没空调，她和室友想了个法子——把床单浸湿，挂在风扇前吹。结果半夜床单干了，热醒了，又去浸湿...如此反复，一夜没睡踏实。

大家笑作一团。轮到小墨时，他想了想，说：“我最凉快的记忆，是在沈师傅作坊里。那天特别热，作坊里像个蒸笼。沈师傅织的是《雪景图》，织着织着，他忽然说：‘你看，这片雪织厚点，凉快。’我当时觉得，他是热糊涂了。但后来真的觉得，看着那幅雪景，心里就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