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惊蛰时节的诗会(1/2)

惊蛰前一天,平江路下了一场透雨。

雨是半夜开始下的,淅淅沥沥,敲在青石板上,敲在瓦片上,敲在茶馆的雕花木窗上,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弹奏一首无名的曲子。天亮时雨停了,空气里满是泥土和青草的味道,湿漉漉的,凉丝丝的,吸一口,整个人都清爽了。

笑哈哈茶馆门口那株老杏树,一夜之间爆出了满树花苞,粉白粉白的,在晨光里羞答答地低着头。顾伯推开窗,深深吸了口气:“好雨知时节啊。惊蛰到了,虫子醒了,花也开了。”

茶馆里,程浩正带着几个“经纬阁”的第一批学员打扫卫生。这半个月来,工作室已经上了六次课——冯师傅的年画基础课让十个年轻人学会了握刀;沈师傅的缂丝入门课教会了他们分辨丝线;金师傅的点心课最受欢迎,每次下课都能带走自己做的糕点。

“程老师,今天还上课吗?”一个扎马尾的姑娘问。她叫小雅,美院大三学生,是工作室最用功的学员之一。

程浩看看天:“今天惊蛰,按老规矩该歇一天。不过...”他眨眨眼,“下午茶馆有活动,你们要是有空,可以来帮忙。”

“什么活动?”几个学员都围过来。

“春之雅集。”顾伯从柜台后走出来,手里拿着张红纸,“咱们平江路的老传统了。每年惊蛰,文人墨客聚在茶馆,吟诗作对,赏春喝茶。今年轮到咱们茶馆主办。”

小雅眼睛亮了:“真的?我能参加吗?”

“当然能。”顾伯笑呵呵的,“雅集雅集,就是雅人共集。年轻人来,更添生气。”

正说着,门被推开,周老师和吴画师一前一后进来。周老师手里拿着本线装书,吴画师则背着画具。

“顾老板,今年的雅集题目定了吗?”周老师问。

顾伯展开红纸,上面是吴画师用毛笔写的四个大字:“春醒平江”。

“好题目!”周老师推推眼镜,“惊蛰惊蛰,惊醒的不仅是虫子,是整个春天,整条平江路,整座姑苏城。”

吴画师已经在窗边坐下,铺开宣纸:“我先画个引子。”他提笔蘸墨,寥寥几笔,一幅《雨歇杏花图》便跃然纸上——湿漉漉的青石板,含苞的杏花,屋檐滴下的水珠,还有从窗里透出的、暖黄色的光。

“这画挂茶馆正中,”顾伯说,“算是雅集的‘序’。”

消息很快传开了。冯师傅听说后,让徒弟送来一套新刻的“春”字版——有篆书、隶书、楷书、行书四种字体,可以现场拓印。沈师傅送来一匹刚织好的缂丝,上面是初春的平江路,柳芽新绿,河水初涨。金师傅最实在,开始准备“惊蛰点心”:艾草青团、桃花酥、雨前茶...

最紧张的是程浩。他虽然跟冯师傅学了年画,跟沈师傅学了缂丝,但诗词歌赋...实在是他的短板。

“程哥,你会作诗吗?”小雅好奇地问。

程浩苦笑:“我连平仄都分不清。大学时写个情书都被女朋友说‘像产品说明书’。”

林小雨正好进来,听见这话笑了:“那你可以尝试新形式嘛。比如...说唱?”

“说唱?”程浩瞪大眼睛,“在雅集上说唱?那不得被老先生们轰出去?”

“那可不一定。”林小雨神秘兮兮地说,“我听说今年雅集请了位特别的客人——苏大文学院的陈教授,专门研究传统文化现代传播的。他最提倡‘旧瓶装新酒’。”

程浩心里打鼓。但雅集在即,也只能硬着头皮准备了。

惊蛰当天,阳光大好。平江路上的杏花全开了,远远看去像一片粉白的云。河水涨了些,绿莹莹的,倒映着白墙黑瓦和花树,美得像幅画。

茶馆从中午就开始布置。吴画师的《雨歇杏花图》挂在正堂中央,冯师傅的“春”字版拓片挂在两侧,沈师傅的缂丝铺在长桌上,金师傅的点心摆满了八仙桌。最引人注目的是茶馆门口——小墨用柳枝和杏花编了个花门,春风吹过,花瓣簌簌地落,走过的人都忍不住停下拍照。

下午两点,客人陆续来了。除了平江路的老街坊,还有几位特邀的文人:周老师的旧同事、退休的语文老师王先生;吴画师的朋友、书法家李老先生;还有那位传说中的陈教授——五十多岁,穿着中式褂子,戴金丝眼镜,说话温文尔雅,但眼神锐利。

“这位就是程浩吧?”陈教授主动和程浩握手,“听冯师傅提起过你,说你是年画界的‘破局者’。”

程浩受宠若惊:“不敢不敢,还在学习。”

雅集正式开始。按照老规矩,先是赏画品茶。众人围着吴画师的《雨歇杏花图》欣赏,周老师当讲解:“吴老这幅画,妙在一个‘醒’字。你们看这杏花,不是盛开,是将开未开;这石板,不是全干,是半干半湿;这光,不是大亮,是晨光初透...一切都处在‘醒’的过程中,恰合惊蛰之意。”

王先生点头:“点睛之笔是这屋檐滴水——‘叮咚’一声,春天就醒了。”

接着是吟诗环节。这是雅集的重头戏,按规矩,每人或作诗,或诵诗,主题需与“春醒平江”相关。

李老先生先来。他站起来,清了清嗓子,吟了一首七绝:

“夜雨敲窗惊蛰来,平江晓色杏花开。 石桥犹带寒烟湿,已有春舟破雾来。”

掌声四起。王先生点评:“‘破雾来’三字妙,有动态,有希望。”

接着是王先生自己,他诵了一首宋词:

“春路雨添花,花动一山春色。行到平江深处,坐看云起时。”

周老师接了一首自己作的:

“蛰虫未醒我先醒,踏露寻春过石汀。 最是姑苏晨色好,一河烟柳读书声。”

轮到年轻人们了。小雅鼓起勇气,念了一首现代诗:

“雨水在青石板上写诗 杏花在枝头校对平仄 推开门—— 一整条平江路都在押韵”

陈教授眼睛一亮:“好!‘押韵’二字用得好。春天本就是天地间最美的韵脚。”

其他学员也各显神通,有作对联的,有写散文诗的,虽然稚嫩,但充满朝气。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程浩。

程浩手心全是汗。他准备的是一首五言绝句,背了好几天,但此刻大脑一片空白。

“小程,到你了。”周老师温和地说。

程浩站起来,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茶馆里安静得能听见河水流淌的声音。

“我...”程浩脸涨得通红,“我背不出来...”

几位老先生相视一笑。陈教授温和地说:“不必拘泥形式。心中有春,怎么表达都是春。”

这话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程浩忽然想起林小雨说的“说唱”,又想起这半个月在平江路看到的春天——冯师傅刻版时窗外的杏花,沈师傅理线时飘进的柳絮,金师傅和面时灶台边的艾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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