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声光中的古戏台(2/2)

一段走完,杨老师停住:“怎么样?”

周老师愣了半天,长叹一声:“我服了。这光加得...确实好。既没抢戏,又添了意境。”

参观结束后,一行人回到笑哈哈茶馆。气氛和昨天完全不同了。

周老师主动给林远倒茶:“小林啊,昨天我话说重了,你别往心里去。”

林远赶紧双手接茶:“周老师言重了。您们的意见很重要,让我们少走了很多弯路。其实我们团队也有分歧,有人恨不得把戏台改成科幻舞台,是我坚持要保留传统韵味。”

顾伯笑道:“这就对了!改戏台跟泡茶一样——新茶要有,老壶也不能丢。关键是掌握分寸。”

林远点头:“所以我们想请各位老师当项目的‘特约顾问’,定期给我们提意见。特别是演出内容方面,哪些戏适合加效果,加什么样的效果,需要老师们把关。”

这个邀请让大家都很高兴。吴画师说:“我认识几位画戏曲人物的老画家,可以请他们来设计视觉元素。”李师傅说:“戏台的木工活,我可以帮忙找老师傅。”周老师推推眼镜:“昆曲的文本我最熟,哪里该有什么意境,我列个单子。”

小墨小声问:“林设计师,那...缂丝能用上吗?比如戏服的纹样...”

林远眼睛一亮:“太能了!我们正想做一套数字化的戏服资料库,如果能用缂丝织出经典戏服的纹样,再数字化展示,那就太棒了!”

程浩也举手:“年画!戏曲年画有很多经典构图,可以做成动画,在开场前播放!”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想法越来越多。顾伯拿出纸笔一一记下,茶馆里充满了久违的激情——不是怀旧的伤感,而是创造的兴奋。

从那天起,老戏台改造项目成了平江路的一件大事。每周六下午,林远都会带着设计图来茶馆,和大家讨论进展。有时杨老师也会来,带来剧团的意见;有时冯师傅、沈师傅也会被请来,从各自手艺的角度提建议。

改造过程中,果然遇到不少难题。有一次,灯光团队想用投影在戏台上打出移动的梅花背景,配合《游园》的唱词。试效果时,梅花是美了,但演员的身影和梅花重叠,显得杂乱。

大家讨论半天没结果。一直沉默的小墨忽然说:“能不能...让梅花只在演员身后?演员走到哪,哪里的梅花才亮?”

林远一愣,随即激动地拍大腿:“追踪投影!可以用动态捕捉技术,让背景随着演员移动而变化!”

又一次,设计互动环节时,有人提议让观众用手机控制舞台颜色。试了几次,效果很炫,但杨老师摇头:“观众光顾着玩手机,谁还看戏?”

最后是周老师想出办法:“只在幕间休息时开放互动。比如《长生殿》中场,让观众用手机选接下来想听的唱段——但只能选,不能改戏。”

这既满足了互动需求,又不破坏演出完整性。

最有趣的争议是关于“数字杜丽娘”。林远团队做了个全息投影的杜丽娘,想在演出前做展示。第一次演示时,数字杜丽娘在戏台上飘来飘去,还来了个360度旋转——把杨老师看得直皱眉。

“杜丽娘是闺阁千金,步子不能这么大,这么飘。”杨老师亲自示范,“要这样,一步三摇,裙摆微动。”她走了几步,那种含蓄优雅,数字人完全学不来。

技术团队改了又改,还是不像。最后冯师傅一句话点醒大家:“你们啊,总想着让人像人,为什么不让人像画?”他拿来一幅桃花坞年画风格的杜丽娘,“看,年画里的杜丽娘,不是真人,但有神韵。”

于是,数字杜丽娘被重新设计成水墨动画风格,动作简化但韵味十足,配上缂丝纹样的服饰,竟有种独特的美。

三个月后,老戏台改造完成。重新开放那天,姑苏城轰动。

戏台外观完全保留原样,朱漆新刷,雕花重描,飞檐下的铜铃在风中叮当作响。但走进去,才会发现内藏的玄机:可升降的灯光系统,隐蔽的环绕声音响,观众席扶手上的互动屏...

首场演出定在七夕,演的是全本《牡丹亭》。票提前一周就售罄,观众里有一半是年轻人——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演出那晚,笑哈哈茶馆提前打烊,顾伯带着全体“顾问团”去看戏。大家坐在第二排,心情既紧张又期待。

开场。大幕缓缓拉开,台上空无一人。忽然,一束追光亮起,照在台中央的一把团扇上。笛声起,数字水墨的杜丽娘从扇中“生长”出来,衣裙上的缂丝花纹在灯光下流光溢彩。

观众席发出一片低低的惊叹。

接着,真人杜丽娘登场,从数字人身边走过,两者一实一虚,一真一幻,恰如戏中“游园惊梦”的意境。灯光随着唱词变化:唱到“姹紫嫣红”时,暖光满台;唱到“断井颓垣”时,灯光转冷,只留一束孤光。

最妙的是“还魂”一场。传统演法是杜丽娘从帐中走出,象征还魂。这次,台上先起干冰薄雾,数字杜丽娘的影像在雾中若隐若现,与真人杜丽娘重叠、分离、最终合一——真如魂兮归来。

观众席安静极了,没人玩手机,没人说话,全都屏息看着。到《惊梦》的经典唱段时,互动屏上出现了唱词,但不是简单的字幕,而是以书法动画的形式浮现,旁边还有年画风格的插图。

演出结束,掌声雷动。年轻观众们兴奋地讨论着灯光效果,老年观众则感慨:“这才是昆曲该有的样子——既老又新。”

回茶馆的路上,周老师眼睛有些湿润:“我错了。昆曲没死,它只是...换了个活法。”

吴画师说:“老戏台还是老戏台,戏还是那些戏,但看戏的人,看出新意思了。这就够了。”

一个月后,林远来茶馆送请柬——老戏台项目获得了“文化遗产创新奖”,颁奖典礼在北京。请柬上,顾问团每个人的名字都在列。

顾伯把请柬装裱起来,挂在茶馆墙上,挨着《七时平江图》和《三龙竞渡图》。他常对客人说:“看,这就是咱们平江路的本事——老的留得住,新的接得上。”

深秋的一个傍晚,小墨在茶馆帮忙。窗外,平江河倒映着夕阳,像一匹金色的缂丝。他忽然说:“顾伯,我想织一幅《戏台》。”

“哦?怎么织?”

“经线用老木头颜色,纬线用新灯光颜色,”小墨眼睛亮亮的,“织出来是座老戏台,但对着光看,能看见里面藏的光影。”

顾伯大笑:“织!好好织!织好了挂这儿,让所有人都看看——传统和现代,就像经线和纬线,看着是两股,其实织在一起,才是一匹好锦。”

窗外传来隐约的笛声,不知是哪家孩子在学昆曲。那声音细细的,柔柔的,穿过秋天的风,穿过千年的时光,依然清亮,依然动人。

小墨想,他要在这幅缂丝里,织进这笛声,织进那晚的灯光,织进所有人的笑脸。让后来的人看见时,能听见,能想起,能知道——

有些东西,永远不会老去。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美丽,继续歌唱,继续在这座古城里,笑哈哈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