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旧物回声(1)。(1/2)
苏晚第一次在修复台上看见那支银簪时,窗外的梧桐叶正被秋阳晒得发脆。银簪的簪头是朵半开的兰,花瓣边缘磨得发亮,簪杆上缠着几缕发黑的红绳,像极了外婆腕上那串戴了几十年的玛瑙珠串——只是那串珠子在去年冬天随外婆一起入了土。
她指尖刚触到银簪冰凉的表面,太阳穴就突突地跳。这种感觉很熟悉,像有根细针在往脑子里扎,伴随着断断续续的画面:昏黄的煤油灯,穿蓝布衫的女人坐在炕沿,把红绳一圈圈缠在银簪上,眼泪砸在绳结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苏小姐?”门口传来脚步声,是委托人周先生,“这簪子……还能修吗?”
苏晚猛地回神,指尖的凉意还在,眼眶却莫名发潮。她定了定神,把银簪放回绒布盒里:“可以,簪头的兰花需要重新焊接,红绳也得换掉。不过……”她顿了顿,“这簪子上的红绳,是故人缠的吧?”
周先生愣了愣,随即叹了口气:“是我母亲。这是她当年的陪嫁,后来我父亲去打仗,她就天天把红绳拆了缠,缠了拆,说等红绳磨断了,人就回来了。结果红绳没断,她倒先走了。”
苏晚没说话,只是把绒布盒盖好。她知道自己又“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这种能力从她记事起就有,只要接触到承载了强烈遗憾的旧物,就能读取到物主的记忆碎片。小时候她以为大家都这样,直到十岁那年,她拿着邻居奶奶的旧手帕,哭着说“爷爷在河边走丢了,你为什么不去找”,才发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从那以后,她成了巷子里的“怪小孩”,大人们叮嘱孩子离她远点,说她“能看见鬼”。只有外婆不嫌弃她,把她接到乡下,教她辨认草木,教她修补旧物。“晚晚,这些旧东西啊,都藏着人的心思,你能看见,不是怪,是它们在找个地方说话。”外婆总是这么说,手里拿着针线,缝补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衬衫。
后来外婆走了,苏晚就开了这家“晚来居”,专门修复旧物。来的人大多不是为了修东西,而是为了找个地方,把藏在旧物里的故事说出来。苏晚听着,也“看着”,那些遗憾、不甘、错过,像潮水一样涌进她的脑子里,让她常常在深夜里惊醒,分不清哪些是别人的记忆,哪些是自己的。
周先生走后,苏晚把银簪放在工作台上,准备第二天再动手。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刚才的画面又清晰起来:女人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手里攥着那支银簪,风把她的蓝布衫吹得鼓鼓的,像一只想要飞却飞不起来的鸟。直到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她才慢慢转过身,脚步沉重地往回走。
“又在发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点笑意。
苏晚睁开眼,看见陆时衍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他穿着白大褂,头发有些凌乱,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显然是刚下手术台。“怎么这个点过来了?”苏晚起身,给他倒了杯温水。
“刚结束一台手术,想着你肯定没吃饭。”陆时衍把保温桶放在桌上,打开盖子,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番茄牛腩和米饭,“我妈做的,让我给你带点。”
苏晚的心像被温水泡过,软软的。她和陆时衍认识三年,是在医院里。那年她帮一位老人修复旧怀表,老人突发心脏病,她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正好是陆时衍接诊。后来老人醒了,拉着她的手说怀表里有他和老伴的照片,陆时衍就在旁边看着,眼神里带着好奇。
一来二去,两人就熟了。陆时衍知道她的“特殊能力”,却从不像别人那样觉得奇怪,只是每次她读取记忆后头疼,他都会给她带止痛药,还会耐心地听她讲那些旧物里的故事。
“今天又看了什么?”陆时衍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小口吃饭,眼神温柔。
苏晚把周先生和银簪的事说了,末了,轻轻叹了口气:“你说,人为什么总要等呢?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等一个不可能的结果,最后只留下一堆遗憾。”
陆时衍放下筷子,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因为总有人相信,只要等下去,就会有希望。就像我妈,等了我爸十年。”
苏晚知道陆时衍的故事。他父亲是个地质学家,在他五岁那年去了新疆,再也没回来。他母亲一个人把他拉扯大,家里至今还摆着他父亲的照片,每年他父亲的生日,都会做一桌子菜,摆两副碗筷。
“那你妈……现在还在等吗?”苏晚问。
陆时衍笑了笑,眼神里却有些落寞:“她去年再婚了,对方是我爸的老同学,一直照顾她。她说,等了十年,够了,剩下的日子,想为自己活。”
苏晚点点头,没再说话。她想起外婆临终前,拉着她的手说:“晚晚,别学我,一辈子守着一个念想,太累了。找个能让你开心的人,好好过日子。”
那天晚上,陆时衍走后,苏晚又拿起了那支银簪。这一次,她没有头疼,反而看见了一个不一样的画面:女人老了,坐在院子里,阳光洒在她的白发上,她手里拿着那支银簪,旁边坐着一个老头,正给她剥橘子。女人笑着说:“当年我还以为,这红绳要缠一辈子呢。”老头说:“现在不缠了,有我陪着你,不用等了。”
苏晚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原来,那些看似无望的等待,最后也能开出花来。只是,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运气。
接下来的几天,苏晚忙着修复银簪。她找了和原来一样的红绳,小心翼翼地缠在簪杆上,每缠一圈,都想起女人当年的样子。银簪修好那天,周先生来取,看到修复后的银簪,眼眶红了:“和我妈当年戴的一模一样。”
他拿出一个信封,递给苏晚:“这是修复费,另外,我妈临终前说,要是有人能修好这簪子,就把这个交给她。”
苏晚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对年轻的男女,男人穿着军装,女人穿着蓝布衫,手里拿着那支银簪,笑得很灿烂。背面写着一行字:“1952年,于槐树下。”
周先生说:“这是我父母唯一的合照。我妈说,她这辈子,最开心的就是和我爸在一起的那几年。虽然等了一辈子,但她不后悔。”
苏晚把照片还给周先生,心里五味杂陈。她突然明白,遗憾不一定是坏事,有时候,正是那些遗憾,让我们记住了曾经的美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秋去冬来,梧桐叶落了一地。陆时衍来得越来越勤,有时候是送吃的,有时候是陪她加班,有时候只是坐在旁边,看着她修复旧物,不说话,却很安心。
苏晚发现自己越来越依赖陆时衍。每次读取记忆后头疼,只要他在身边,就会觉得好很多。她开始期待他的到来,期待他的笑容,期待他温柔的眼神。她知道,自己可能爱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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