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一九九八(1)。(1/2)

钟明远的“时计坊”开在老巷深处,青石板路被雨水浸得发乌时,木质店招会飘出淡淡的松节油香。他总坐在靠窗的老藤椅上,放大镜架在鼻梁上,镊子夹着细小的齿轮,指尖的薄茧蹭过黄铜表盘,像在抚摸一段不会褪色的时光。

巷尾第三家是林晚秋的“旧书栈”,她总穿米白色针织衫,抱着几本泛黄的书从石板路上走过,鞋跟敲出的声响和时计坊的滴答声能凑成一段软乎乎的调子。第一次踏进时计坊时,她手里攥着个掉了盖的旧钢笔,笔杆上刻着“1998”,笔尖弯了个小弧度。

“钟师傅,能修吗?”她的声音像刚泡开的碧螺春,带着点水汽,“这是我外婆的,她以前用它写过信。”

钟明远放下手里的怀表,接过钢笔。笔尖的铱粒已经磨损,笔帽的卡扣断了半截,他用指尖蹭了蹭笔杆上的刻字,抬头时看见林晚秋正盯着墙上的旧挂钟——那是个民国时期的座钟,钟摆上雕着缠枝莲,走时还准,就是报时的铃铛哑了。

“能修,三天后来取。”他的声音比钟摆还沉,林晚秋“嗯”了一声,转身时带起一阵风,落在柜台上的银杏叶被吹得打了个转。那是九月,巷口的银杏树刚开始落叶,林晚秋的头发上总沾着一两片,她自己不察觉,钟明远却每次都能看见。

后来林晚秋来得勤了,有时是修裂了脊的旧书脊,有时是修断了链的银手链,更多时候是抱着一杯热牛奶站在柜台边,看他修表。她话多,会说巷口张奶奶的猫生了崽,会说旧书栈收了本带批注的《诗经》,会说今天的银杏叶比昨天黄得更透。钟明远话少,大多时候只“嗯”“哦”地应着,手里的活却没停过,只是镊子夹齿轮的手,偶尔会慢半拍。

有次林晚秋拿来个陶瓷小猫,耳朵缺了一块,尾巴也断了半截。“这是我小时候的,摔了好几次。”她把小猫放在柜台上,指尖轻轻碰了碰缺角的耳朵,“我妈说修不好了,我想试试。”

钟明远盯着小猫看了会儿,小猫的眼睛是钴蓝色的,釉色已经发暗。他从抽屉里翻出环氧树脂,又找了点同色的釉料,“得等一周,釉料要慢慢调。”

林晚秋笑了,眼睛弯成月牙,“好,我等。”那天她没马上走,站在柜台边看他调釉料,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她的发梢上,有细小的绒毛在发光。钟明远的手顿了顿,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物件,放在她面前——是个迷你的钟表钥匙扣,表盘是用旧怀表的玻璃做的,里面刻着片小小的银杏叶。

“给你的。”他的耳朵有点红,低头继续调釉料,“挂在包上,不容易丢。”

林晚秋拿起钥匙扣,指尖蹭过银杏叶的刻痕,抬头时看见钟明远的耳尖还红着,她把钥匙扣攥在手里,轻声说:“谢谢钟师傅,我会好好带的。”

那之后,钟明远总能在巷口看见林晚秋的包——米白色的帆布包,上面挂着那个银杏叶钥匙扣,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晃。有次他修完一个旧八音盒,里面的曲子是《送别》,上弦的时候,林晚秋正好走进来,听见曲子就愣了,“我外婆以前也有个这样的八音盒,她走的时候,我没来得及把它带走。”

钟明远停下手上的活,把八音盒递给她。林晚秋接过,轻轻上了弦,《送别》的调子慢慢飘出来,她的眼睛有点红,却没掉眼泪,“钟师傅,你说时间是不是很奇怪?有的时候走得特别慢,有的时候又特别快。”

钟明远没说话,从抽屉里拿出个笔记本,翻开给她看——里面记满了修过的物件,每一页都有日期和简单的备注,比如“10.5,林晚秋,钢笔,1998”“10.20,林晚秋,陶瓷小猫,钴蓝眼”。林晚秋看着那些字,指尖轻轻碰了碰“林晚秋”三个字,抬头时,钟明远正看着她,眼神比柜台后的暖光灯还软。

“我想……”钟明远刚开口,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巷口诊所的王医生,他喘着气跑进来,“钟师傅,你快去看看林小姐,她在旧书栈晕倒了!”

钟明远手里的镊子“当”地掉在柜台上,他抓起外套就往外跑,老藤椅被带得翻倒在地,怀表的滴答声在空荡的店里显得格外刺耳。旧书栈的门没关,林晚秋躺在地上,米白色的针织衫沾了灰尘,手里还攥着那本带批注的《诗经》,钥匙扣从包里掉出来,落在书页上,银杏叶的刻痕对着“执子之手”那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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