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岁月尽头(1)。(2/2)
“听说了吗?萧将军在西北打了胜仗,却被人弹劾,说他虚报战功,耗费军饷呢!”
“不会吧?萧将军可是名将,怎么会做这种事?”
“谁说不是呢!我看啊,是有人眼红他受重用,故意找茬!听说,是吕相公那边的人动的手。”
阿薇的心一下子揪紧了。虚报战功?这在古代可是重罪!她不信萧靖远会做出这种事。一定是有人陷害他!
她匆匆买了丝线,便往回赶。一路上,她都心神不宁,想着要不要做点什么,却又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根本帮不上忙。
几日后,张员外收到消息,说萧靖远被暂时解职,在家中待罪。张员外叹了口气:“靖远是个好苗子,可惜啊,树大招风。”
阿薇听了,心中更是担忧。她鼓起勇气,对张员外说:“员外,小女子想去萧府看看,不知可否?”
张员外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心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阿薇,你要想清楚。萧将军现在是戴罪之身,你去看他,恐怕会惹祸上身。”
“小女子不怕。”阿薇语气坚定,“萧将军是好人,小女子只想去看看他是否安好。”
张员外沉默片刻,点了点头:“罢了,你去吧。带上些我新沏的雨前龙井,就说是我让你送去的。”
来到萧府,门口的守卫比往日多了几分肃杀之气。通报后,管家很快出来,引着阿薇进去。府里的气氛有些压抑,下人们都小心翼翼,不敢大声说话。
萧靖远正在书房练字,见阿薇进来,有些意外,随即恢复了平静:“你怎么来了?”
“小女子听闻将军……故来看看。这是我家员外送的茶。”阿薇将茶叶递上。
萧靖远看着她,眼神复杂:“如今我是待罪之人,你不怕被牵连?”
“将军是被冤枉的,小女子相信将军。”阿薇迎上他的目光,语气诚恳,“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萧靖远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在这个时候,人人避之不及,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却敢上门来看他,还说相信他。他放下手中的狼毫,走到她面前,目光深邃地看着她:“你不怕吗?”
“怕。”阿薇坦诚道,“但我更怕……将军被流言所困,心生郁结。史书上,多少忠良之士,不是败于战场,而是败于流言蜚语。将军是国之栋梁,不能就这么被打倒。”
“史书上?”萧靖远捕捉到她话里的词,“你又从杂记上看来的?”
阿薇自知失言,脸颊微红:“是……是。”
萧靖远却没有追问,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嘴角竟难得地露出一抹笑意:“好一个‘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阿薇,谢谢你。”
那笑容,如冰雪初融,瞬间点亮了他俊朗的面容,也让阿薇的心漏跳了一拍。
那天,阿薇在萧府待了很久。萧靖远和她聊了很多,聊西北的风光,聊边关的战事,聊他少年时的梦想。阿薇也跟他讲了很多“杂记”里看来的故事,当然,都是经过她改编的,把现代的一些理念,用古人能理解的方式讲出来。萧靖远听得很认真,偶尔会提出一些见解,总能说到点子上。
阿薇发现,抛开将军的身份,萧靖远其实是个内心丰富、有血有肉的人。他有家国情怀,也有儿女柔情,只是不善表达。而萧靖远也发现,这个叫阿薇的丫鬟,不仅聪慧,而且有着超乎寻常的见识和勇气,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像一束光,照亮了他被阴霾笼罩的日子。
离开时,萧靖远送她到门口,递给她一个小小的木盒:“这个,送你。”
阿薇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玉簪,簪头雕刻着一朵小小的雏菊,玉质温润,工艺精巧。“将军,这太贵重了,小女子不能收。”
“只是一支普通的玉簪,配你。”萧靖远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温柔,“拿着吧。若有难处,随时来找我。”
阿薇握紧手中的木盒,指尖传来玉簪的微凉,心中却暖意融融。她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悄然改变。
萧靖远的案子,在范仲淹和韩琦的力保下,最终查明是有人恶意诬陷,证据不足,得以昭雪。不久后,他官复原职,甚至更受重用。汴京的流言蜚语渐渐平息,人们又开始称颂他的功绩。
萧靖远重新振作起来,但他和阿薇之间的联系,却并没有中断。他会借着请阿薇处理字画的名义,让她来萧府;有时,他也会去张员外家拜访,实则是为了能见到阿薇。
张员外看在眼里,心中既有欣慰,也有担忧。他看得出萧靖远对阿薇的情意,也知道阿薇对萧靖远的心意。只是,两人身份悬殊,一个是战功赫赫的将军,一个是身份不明的丫鬟,这段感情,恐怕难以被世俗所容。
转眼到了庆历四年的中秋。汴京城里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赏月、吃月饼、猜灯谜,一片祥和。张员外家也不例外,摆了家宴,还请了几个亲近的友人。
席间,有人提议让阿薇也来凑个热闹,说她识字,不如来猜几个灯谜。张员外便让下人去叫阿薇。
阿薇换了身干净的襦裙,略施粉黛,来到前厅。众人见她虽出身丫鬟,却自有一番清雅脱俗的气质,都暗暗点头。
灯谜猜得热闹,阿薇也猜对了几个,得了些小彩头。正高兴时,管家来报,说萧将军来了。
众人都是一愣,萧靖远怎么会在中秋夜突然到访?张员外连忙起身相迎。
萧靖远走进来,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眼神却很清亮。他先是向张员外和众人行了礼,然后目光直直地落在阿薇身上。
“萧将军,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张员外问道。
“刚从韩大人府中饮宴回来,路过此处,听闻员外府中热闹,便冒昧前来叨扰。”萧靖远说着,目光却没离开阿薇。
阿薇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众人都是人精,见此情景,哪里还不明白?纷纷打趣道:“萧将军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张员外,看来你家要双喜临门了!”
张员外笑了笑,心里却叹了口气。
萧靖远也不避讳,朗声道:“实不相瞒,今日前来,确有一事相求。”他转向张员外,郑重地行礼,“张员外,晚辈心悦阿薇姑娘已久,恳请员外成全,让晚辈娶阿薇姑娘为妻。”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阿薇更是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和不敢置信。他……他要娶她?
张员外沉默了片刻,道:“萧将军,阿薇虽是我府中丫鬟,但我一直视她如亲女。她身世不明,身份低微,恐配不上将军。”
“身份低微又如何?身世不明又如何?”萧靖远语气坚定,“在我心中,阿薇姑娘聪慧、善良、勇敢,远胜那些名门闺秀。我萧靖远娶妻,只看人品,不问出身。若员外肯成全,我必以正妻之礼相待,此生绝不负她。”
阿薇听着他的话,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在这个讲究门当户对的时代,他愿意为了她,不顾世俗的眼光,给她一个名分,一份承诺。这已经不仅仅是喜欢,而是深爱了。
“阿薇,你愿意吗?”萧靖远转向她,眼神温柔而充满期待。
阿薇看着他,用力地点了点头,泪水模糊了视线:“我愿意。”
张员外看着眼前这对璧人,终于松了口气,笑道:“罢了罢了,真是女大不中留。既然你们情投意合,我便成全你们。”
众人纷纷起身道贺,前厅里一片欢声笑语。
中秋的月亮,又大又圆,皎洁的月光洒在汴京的大街小巷,也洒在阿薇和萧靖远的心上。阿薇靠在萧靖远的身边,看着天上的明月,心中充满了幸福。她知道,自己可能永远回不去现代了,但在这里,她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归宿,找到了那个愿意用一生守护她的人。
萧靖远要娶一个来历不明的丫鬟为妻的消息,在汴京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有人赞叹他不拘一格,也有人暗地里说他自降身份,甚至连萧老夫人也派人来劝说,但萧靖远心意已决。
婚期定在三个月后,腊月初八。萧靖远亲自为阿薇挑选嫁妆,请了最好的裁缝为她缝制嫁衣,将萧府后院的一处雅致院落收拾出来,作为他们的新房。他做这一切时,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让府里的下人都暗暗称奇,原来这位不苟言笑的将军,也有如此柔情的一面。
阿薇也忙着准备嫁妆,张夫人手把手地教她一些为人妻的道理和持家的技巧。她看着铜镜中那个穿着崭新嫁衣的自己,常常会恍惚,仿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从一个漂泊无依的穿越者,到即将成为将军夫人,她的人生,真的像一场梦。
婚礼当天,汴京城里张灯结彩,萧府更是喜气洋洋。萧靖远骑着高头大马,亲自去张府迎娶阿薇。当他用红绸牵起阿薇的手,将她扶上花轿时,低声在她耳边说:“阿薇,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妻,萧府的女主人。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阿薇红着眼眶,点了点头。
拜堂、敬酒、闹洞房……繁琐的礼节过后,新房里终于安静下来。萧靖远揭开阿薇的红盖头,看着她娇羞的容颜,眼中满是爱意。
“阿薇,委屈你了。”他轻声道,“婚礼虽然热闹,但恐怕背后还有不少人议论。”
“我不怕。”阿薇握住他的手,“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萧靖远将她拥入怀中,紧紧地抱着她:“谢谢你,阿薇。谢谢你来到我身边。”
那一晚,红烛高照,映着一对璧人。阿薇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经翻开了新的一页。
婚后的生活,平静而幸福。萧靖远虽军务繁忙,但只要在家,总会陪着阿薇。他教她骑马,她教他识字(其实是借着教他的名义,和他一起读书);他给她讲边关的故事,她给他讲那些“杂记”里的趣闻。他们的感情,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愈发深厚。
萧老夫人起初对这个出身低微的儿媳并不满意,但相处久了,发现阿薇不仅聪慧能干,将府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对自己也孝顺恭敬,渐渐也就接受了她。
阿薇也没有忘记自己的“优势”。她利用自己学到的历史知识,提醒萧靖远注意一些朝堂上的风险,虽然不能明说,却总能在关键时刻给他一些启发。萧靖远对她的“先见之明”越发佩服,也更加信任她。
庆历五年,范仲淹等人的新政因阻力过大而失败,范仲淹被贬出京。萧靖远虽未被直接牵连,但也受到了一些影响,被调往河北路任都部署,镇守边疆。
离别那天,汴河岸边,寒风萧瑟。阿薇为萧靖远整理好衣襟,眼中满是不舍:“此去路途遥远,你要保重身体,注意安全。我在汴京等你回来。”
“放心吧。”萧靖远紧紧抱着她,“我定会早日平定边患,回来与你团聚。你在府中,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担心。”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香囊,递给她:“这是我在五台山为你求的平安符,你带在身上。”
阿薇接过香囊,紧紧攥在手里,泪水再次滑落:“我等你。”
船缓缓开动,萧靖远站在船头,向阿薇挥手,直到再也看不见。阿薇站在岸边,望着船消失的方向,久久不愿离去。
萧靖远走后,阿薇独自支撑着萧府。她既要照顾老夫人,又要处理府里的事务,还要时常关注边关的消息。日子虽然忙碌,但她心中有盼头,并不觉得辛苦。
她常常会坐在窗前,拿出那支萧靖远送她的雏菊玉簪,或是那个平安符香囊,思念着远方的他。她也会翻看他留下的兵书,想象着他在战场上的英姿。
边关的战事时好时坏,偶尔会有捷报传来,让阿薇欣喜不已;有时也会传来一些坏消息,让她彻夜难眠。她知道,战争是残酷的,每一次捷报背后,都可能有无数的牺牲。
一年后,阿薇生下了一个儿子,眉眼酷似萧靖远。老夫人抱着孙子,笑得合不拢嘴,对阿薇也越发疼爱。阿薇给孩子取名“念远”,意为思念远方的父亲。
有了孩子,日子似乎更有了奔头。阿薇悉心教导念远读书识字,告诉他父亲是个大英雄,在边关保卫国家。
又过了两年,萧靖远终于平定了边患,班师回朝。当他风尘仆仆地走进萧府,看到抱着孩子、站在庭院中迎接他的阿薇时,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大步走上前,将她们母子紧紧拥入怀中。
“阿薇,我回来了。”他的声音带着哽咽。
“欢迎回家。”阿薇靠在他怀里,泪水无声滑落,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
念远怯生生地看着这个陌生的父亲,萧靖远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头,眼中满是慈爱:“这就是念远?都长这么大了。”
一家人终于团聚,萧府再次充满了欢声笑语。萧靖远因战功卓着,被封为镇国大将军,深受仁宗皇帝的信任。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又是十年过去。念远已经长成了一个半大的少年,跟着父亲学习武艺和兵法,颇有其父之风。阿薇也已不再是当年那个青涩的丫鬟,她成了一位端庄贤淑的将军夫人,将萧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在汴京的贵妇圈中,也有着很好的名声。
萧靖远依旧镇守边疆,但每隔一段时间,总会回京团聚。他们的感情,历经岁月的考验,越发深厚。他会陪她去逛汴京的集市,会和她一起在月下品茗,会听她讲那些永远也讲不完的“杂记”故事。
阿薇偶尔还是会想起现代的世界,想起父母,想起那座博物馆,但心中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惶恐和迷茫。她在这里有了丈夫,有了孩子,有了家,这里已经是她的故乡。
一个夏夜,和她穿越过来的那个夜晚很像,也是雷电交加。阿薇和萧靖远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雨景。
“在想什么?”萧靖远握住她的手。
阿薇靠在他肩上,微微一笑:“在想,遇见你,真好。”
萧靖远低头,在她额上印下一个温柔的吻:“能娶到你,才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屋内的灯火温暖明亮。阿薇知道,无论未来还有多少风雨,只要有他在身边,她就什么都不怕。
汴京的月亮,依旧清冷如水,却不再让她感到乡愁。因为她知道,在这月光下,有她深爱的人,有她温暖的家,有她值得用一生去守护的幸福。
她的穿越之旅,或许是一场意外,但她却在这场意外中,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归宿。汴京月,旧时薇,她的故事,将在这座繁华的都城,继续书写下去,直到岁月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