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雨夜的伞（1）。（1/2）

九月的风裹着夏末的余温，漫过青大的梧桐道。苏晚抱着一摞刚领的教材，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浅蓝色的连衣裙被风吹得轻轻扬起。她在图书馆前的台阶上绊了一下，怀里的《古代文学史》哗啦啦散了一地。

“小心。”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出现在视野里，指尖轻轻按住了即将滑落的《楚辞》。苏晚抬头，撞进一双沉静的眼眸里，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带着点疏离的凉意。男生穿着简单的白t恤，袖口卷到小臂，露出流畅的肌肉线条，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乱。

“谢、谢谢。”苏晚脸颊发烫，慌忙去捡散落的书。男生已经蹲下身，动作利落地将书本一本本摞好，连页脚都细心地抚平。他递过来时，苏晚注意到他手腕上戴着一块旧旧的机械表，表盘边缘有些磨损。

“林默。”他报上名字，声音和他的眼神一样，带着种清冷的质感。

“苏晚，中文系的。”她接过书，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像触电般缩了回去。林默没在意，只是微微颔首，转身走进了图书馆。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清瘦却挺拔的背影。

苏晚抱着书站在原地，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她听说过林默，计算机系的学霸，据说拿奖拿到手软，性格却孤僻得像株生长在悬崖上的植物，很少有人能靠近。刚才那短短几秒的交集，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圈圈涟漪。

那天下午，苏晚在图书馆三楼的文学区又见到了林默。他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着一本厚厚的《算法导论》，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苏晚选了他斜对面的位置，假装专心致志地看《诗经》，眼角的余光却总忍不住往他那边瞟。

他看书时很专注，眉头会微微蹙起，偶尔用铅笔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字迹凌厉有力。夕阳西下时，金色的光线穿过玻璃窗，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柔光，连他那略显冷淡的轮廓都柔和了几分。苏晚突然觉得，这样安静的画面，比任何诗句都要动人。

闭馆音乐响起时，林默合上电脑，起身离开。经过苏晚身边时，他脚步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摊开的书页上。“‘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他轻声念了一句，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度，“很美。”

苏晚愣住了，等她反应过来时，林默已经消失在楼梯口。她低头看着那句诗，脸颊又开始发烫，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

国庆后的社团招新日，苏晚被室友拉着去了摄影社。她对摄影不算精通，只是喜欢用手机记录生活里的细碎美好。社长是个开朗的学姐，递过来一张报名表：“苏晚？名字真好听。我们社下周有外拍活动，去城郊的红叶谷，一起去吗？”

苏晚正犹豫着，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报名表。”

她回头，林默站在那里，手里拿着相机包，黑色的单肩包带子斜挎在肩上。社长眼睛一亮：“林默！你可算来了，上次让你修的图好了吗？”

“嗯。”林默从包里拿出u盘递给社长，目光扫过苏晚时，微微顿了顿。

“你们认识？”社长促狭地眨眨眼。

“之前在图书馆见过。”苏晚连忙解释，脸颊发烫。林默没说话，算是默认。

那天下午，苏晚鬼使神差地填了报名表。她看着林默调试相机的样子，他手指修长，调试镜头时动作精准而专注，阳光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原来清冷的学霸，也有这样生动的一面。

红叶谷外拍那天，天气格外好。漫山遍野的红枫像燃烧的火焰，苏晚举着相机，兴奋地穿梭在树林里。她抓拍了飞舞的落叶，嬉笑的社员，还有阳光穿透枝叶的斑驳光影。

转身时，她看见林默站在一棵巨大的枫树下，正对着取景器。他的侧脸在红色的背景里，显得格外温柔。苏晚下意识地举起相机，按下了快门。

“在拍什么？”林默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

苏晚吓了一跳，慌忙收起相机：“没、没什么，拍风景。”

林默没追问，只是指着她相机屏幕：“这里的光线有点过曝，对比度调一下会更好。”他伸手接过相机，指尖偶尔碰到她的，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他调参数的动作很轻，呼吸拂过她的耳畔，带着淡淡的皂角香。

“这样就好了。”他把相机还回来，屏幕里的画面果然变得柔和许多，红枫的层次感也出来了。

“谢谢你。”苏晚小声说。

“不客气。”林默看着她，眼神里似乎多了点什么，“你拍的很好，很有灵气。”

那是苏晚第一次听到林默夸奖别人。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那天下午，他们一起走在铺满落叶的小路上，脚下发出沙沙的声响。林默话不多，但苏晚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有认真听。他会在她被树枝绊到时扶她一把，会在她口渴时递过一瓶水，会在她对着夕阳感叹时，安静地陪她站着。

回去的路上，苏晚翻看相机里的照片，赫然发现自己拍了好多张林默的侧影。他低头调试相机的样子，他望着远方的样子，他站在红枫里的样子……每一张都清晰得不像话。她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原来不知不觉中，她的镜头已经追随着他了。

十一月的雨来得又急又猛。苏晚上完晚自习，才发现忘了带伞。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一片片水花，她抱着书包站在教学楼下，急得团团转。

就在这时，一把黑色的伞出现在她头顶。苏晚回头，林默站在雨里，伞往她这边倾斜着，半边肩膀已经被打湿。

“一起走？”他问，声音里带着点雨水的湿润。

苏晚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走进伞下的空间。伞不大，两人靠得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干净的味道。雨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形成一个独立的小世界。

“你怎么也这么晚才走？”苏晚打破沉默。

“实验室有点事。”林默看着前方的路，“你呢？”

“查资料，写论文。”苏晚踢着路上的小水洼，“古代文学史的论文，太难了。”

林默轻笑了一声，那是苏晚第一次听到他笑，像冰面融化时发出的清脆声响。“我帮你看看？”

“真的可以吗？”苏晚眼睛一亮，“可是你是学计算机的……”

“略懂一点。”林默说，“我高中时看过不少古籍。”

苏晚惊讶地睁大眼睛，她以为林默的世界里只有代码和算法，没想到他还喜欢这些。那天晚上，他们聊了很多，从《诗经》到《史记》，从编程到摄影。苏晚发现，林默其实懂得很多，只是不喜欢说。他的清冷不是傲慢，而是不善言辞的内敛。

快到女生宿舍楼下时，苏晚发现林默的肩膀已经湿透了，雨水顺着发梢滴下来。“你的肩膀……”

林默不在意地摇摇头：“没事。”他把伞递给她，“拿着吧，雨还没停。”

“那你怎么办？”

“我跑回去就行。”林默往后退了一步，站在雨里，“论文的事，明天图书馆见？”

苏晚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白t恤，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好，明天见。”

林默转身跑进雨里，黑色的身影很快融入夜色。苏晚握着那把还带着他体温的伞，站在楼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心里某个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第二天，苏晚在图书馆等了很久，林默却一直没来。她有点失落，难道他只是随口说说？直到下午，她才在计算机系的楼下看到他，他正和一个男生说话，脸色不太好，像是生病了。

苏晚犹豫了很久，还是走了过去。“林默，你没事吧？”

林默回头，看到是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摇了摇头：“没事，有点感冒。”

“昨天淋雨了吧？”苏晚从包里拿出感冒药和热水，“快吃了吧。”

林默看着她递过来的药，愣了愣，接过时手指有些僵硬。“谢谢。”

“论文的事不急，你先好好休息。”苏晚说，“等你好了再说。”

林默点点头，看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他很少生病，也很少有人会这样关心他。苏晚的出现，像一道微光，照进了他习惯了孤寂的世界。

林默病好后，果然兑现了承诺。他们在图书馆的角落坐下，苏晚把写了一半的论文递给他。林默看得很认真，眉头时而蹙起，时而舒展。

“这里引用的《楚辞》原文，注释有点问题。”他指着其中一段，“还有这里的论点，可以结合王国维的《人间词话》来分析，会更有深度。”

苏晚惊讶地看着他，他不仅懂古籍，连文论都知道。“你怎么懂这么多？”

“我奶奶是教古典文学的。”林默说，语气里带着点怀念，“小时候经常被逼着背这些。”

苏晚忍不住笑了：“原来学霸也有被逼迫的时候。”

林默也笑了，眼里的疏离淡了许多。“你写的很好，有自己的想法。”

那天下午，他们一起修改论文。林默虽然是理科生，逻辑却异常清晰，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苏晚则在文学细节上补充，两人配合得意外默契。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

论文定稿那天，苏晚请林默去学校门口的咖啡馆。她点了拿铁，林默点了美式，不加糖不加奶，像他的人一样，带着点苦涩的清冽。

“谢谢你，不然我肯定过不了。”苏晚搅动着杯子里的奶泡。

“举手之劳。”林默看着她，“你对摄影很有天赋，有没有想过深入学一下？”

“我只是随便拍拍啦。”苏晚有点不好意思，“而且相机好贵，我那台还是二手的。”

林默没说话，只是低头喝着咖啡。过了几天，苏晚收到一个快递，打开一看，是一台崭新的微单相机，还有一张纸条，上面是林默凌厉的字迹：“适合拍风景，也适合拍人。”

苏晚心里一紧，连忙去找林默。“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不是送你的，是借你的。”林默说，“等你学会了，帮我拍一组实验室的照片，做宣传用。”

苏晚还是觉得不妥，但看着林默认真的眼神，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那……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从那以后，苏晚经常拿着相机请教林默。林默会耐心地教她构图、用光，甚至会写代码帮她处理照片。有一次，苏晚看到林默的电脑屏幕上，除了复杂的代码，竟然还有一行用注释写的诗：“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她愣住了，原来清冷的代码世界里，也藏着这样温柔的诗意。林默发现她在看，慌忙关掉了页面，耳根微微泛红。

“你也喜欢这首诗？”苏晚轻声问。

林默点点头，声音有点不自然：“奶奶教的。”

苏晚看着他泛红的耳根，突然觉得，这个看似冷漠的学霸，其实比谁都要温柔。她拿起相机，对着他按下了快门，把他这难得一见的窘迫样子，永远定格在画面里。

十二月的尾巴，空气里弥漫着新年的气息。学校要举办跨年晚会，摄影社负责拍照。苏晚和林默被分到了一组，负责后台的拍摄。

后台一片忙碌，演员们在化妆，工作人员在调试设备。苏晚举着相机，捕捉着各种精彩瞬间。林默站在她身边，偶尔提醒她调整角度。